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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骑车突突穿过圭宁的街街巷巷,从河边街经过县二招、水浸社到热闹的西门口,向北经过医药公司、一个水塘和望街岭旧菜行,再上一个大长坡就到体育场,那是全县城至阔至宽,唯一可以飙两下的地方。
《圭宁报》虽然撤销了,但他心中飙车的路线没有撤销。
那时每日去县府大院上班,冯春河就在县府对面的银行,水浸街与北流河垂直,地势由低到高,每每路过水浸街,他心里总会升起柔情,他靠这腔柔情写了不少诗。
《圭宁报》在县府后院二楼。
星期四,报纸每周副刊出刊,这是他一周的至爽时刻。
他轻松爽逗,嘴里哼着,摩托车像鱼一样滑入县府大院,路过前院那櫇棕榈树,总要格外多摸几摸,灰色有棱的树干被他摸得起了包浆。
停好车,他跨大步,猿猴般蹿上楼梯,一阵新鲜油墨气已然溢满走廊——新出的报纸运来了,他扑过去,大手一捏凑近报纸。
这副刊系他的自留地,他除了在头版写通讯,就是每周编一版副刊。
副刊就叫“北流河”
,是主管文教的市委副书记题的刊头。
“北流河”
在赖最锋的心头总是郁郁葱葱的,大地上的禾稻是春种夏收,夏种秋收,从青到黄需三四个月,而“北流河”
,这版铅字却是日种周长,一周一茬,快得让人兴奋。
所以啊所以,我们的赖最锋,他用无数个笔名在这块肥地上连连种下自己的庄稼,笔名计有:天鸟、天鹰、天鱼、天鸢、天鸮。
为了独特,他还用过偏僻的天鹀。
他的天兵天将横竖成阵,浩然有兵气。
“在河流的两岸,生长着金黄的稻米,在稻谷的旁边,生长着我的兄弟。”
组诗《红米村纪事》在刊物上发表了,“左边黄,右边红,旭日升,谷穗饱胀,像岭南少女初长成……”
若父亲还活着,定然是欢喜的。
老豆学生时代狂热写诗,在他留给他的遗物里,有厚厚一沓诗稿,题目居然叫作《红卫兵》,另有一沓,一千多行的长诗,叫《从南疆来到北京天安门》。
对老嘢的诗,赖最锋嗤之以鼻,我的天,“云霞灿烂,旭日东升”
,难道他不知这些都是假大空吗?“长江上的钢铁大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黄河的三门峡水库,拦水发电;华北平原,路上的厂房,一排排,一片片,社办工厂突突冒青烟……向着滚滚红日,向着灿烂前程,前进前进!”
很快,他的诗也遭到老一辈文友抨击:“这叫什么诗呢?‘皮防院一下来了数十个中年妇女做体检因为广场交谊舞舞王一周没有露面,听说是得艾滋病死了’,啯啲嘢歆哋系诗呢,根本就冇系诗!”
这诗发在一本自费杂志上,无书号,却也持续了二十年。
“闻讲你写诗越写越陋嘢。”
母亲是老高中生,写诗的事,她要讲上几句的。
赖顶颈道:“陋咩嘢,纯属三观不合。”
母亲就问:“咩嘢系三观?”
他答一句:“冇知。”
然后仰天出门。
自从冯春河失踪,他就时常去西河沉鸡碑、体育场转上一圈。
他在半明半暗中冲上体育场,入了跑道就飞上十几圈,再停车行上舞台(又称主席台),许久没开过大会也没演过戏了,台地上垃圾成堆,旧报纸、塑料袋、烂树叶、禾秆、香蕉皮,两墙交会处赫然一只巨大的蜘蛛网,昏暝中蜘蛛网丝丝闪亮,有森然之气。
这光哪里来的?到了侧门演员上台的地方,见条灯绳垂在墙,他伸手一扽,开关在他头顶“嘚”
的一声,脆且清,他吓了一跳,不过灯没亮,他又连扽了两下,仍是没亮。
有关春河的每一样都听巨海讲的。
她去了银行,除了上班还要拉储蓄,这可要能说会道长袖善舞,有饭局就要去,又要饮酒,且要识逗,至好唱得歌跳得舞,人家逗你,你要笑,要经得起调戏。
春河天性凝庄,对这些,样样扞格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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