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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叔担来一面大红旗,在厨房,这红旗大得跃豆提心吊胆,担心它会碰到自家的锅。
这七八个人,戴着红袖章,年轻、美丽、唱歌好听,只有一个男的,那就是李叔叔。
他们不停弓步,同时把手举到头部的上方。
她虽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到大厨房排练,却觉得幽深寂然的厨房有了他们可真好,那一重两重三重天井的青苔气竟也不觉得那么浓了……她想不通的还有,李都有孩子了怎么还是红卫兵,还要戴袖章,他们还要北上串联,这一切匪夷所思。
李阿姨房间紧挨天井,整所宅屋尽头一间。
任何人要去厨房(做饭、吃饭、烧水、冲凉,直至解手)都要行过她门口。
她长年不关门,白昼门敞着,谁经过就扭头望一眼。
那窗口隔着天井正对厨房,像是厨房的附属设施,一个西洋景的窗口——在厨房听得闻婴儿哭。
她的头生子就是在这里生的。
他脸上红红皱皱眼睛闭着两只细手紧氽着拳头身上一块旧床单裹住,细脚趾黄豆大小粉红粉嫩,五粒细脚趾氽成一小拳氽,还有指甲,全身一股奶腥。
这间房也是她的新娘房,她结婚前夜我应邀盖她的新被睡一夜,绿绸缎,有尾长长弯弯的凤凰,大红绸缎,有鼓眼睛的龙。
我还在她的床底下点过火。
整座宅子空无一人我爬入床底擦着一根火柴,床底有旧报纸,一点就着,报纸的边缘升起火苗,宛如一颗颗金黄芒果,芒果旋生旋灭变幻跳跃,比天上的月亮让我觉得亲。
当芒果长成金色的大菠萝,我觉得事情不妙赶紧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救了火。
后阁楼,僻静、空,有一面没有墙。
敞面正对住厨房和天井,地板未上漆,不平,中间有缝直望见楼底。
这也是一个公共的地方。
整个阁楼都是空的,堆放各种杂物,有远章舅舅的高中课本,还堆了几大具**模型,子宫输卵管**,这些世人回避的器官名词,我幼时看它们全是平常,器官的剖面,粉红、蓝、肉色的塑料,我看它们犹如天井的青苔和屋檐的瓦。
只要向公共水龙头那头张望,泽红的脸就在光影中闪烁。
泽红和她的白铁皮水桶闪闪发光。
水桶旁边她弟弟蹲在水沟旁全身**。
王弟周身是疮,紫红色的疮一只叠一只,很多年后才知是罕见的病,当年只道是胎里带来的胎毒。
泽红的水桶有草药熬成的浓稠草药水,她翻开弟弟的头发洗头上的疮,又捉脚,洗脚后跟的疮。
黄褐色药汤顺斜坡流,仿佛一条老而长的蛇无缘无故蜕了一层皮,而蛇皮闪着冷光。
老人面果树浓荫密布遮住了洗衣的青石板,泽红和王弟在剩下的那一小块阳光里。
龙头水哗哗响,有人洗菜洗衣挑水,那一小块阳光是护着这姐弟的,它滤掉了所有的动静,好让泽红专注。
弟弟说,痒。
她说,痒什么痒,忍住。
王弟身上的疮真是多,一个叠一个红的红肿的肿,身无一寸好皮肤。
泽红不急不躁,每只疮,她都要洗到。
龙头旁边的水泥地是斜的,黄褐色的药汤顺着斜坡流走,长而老的蛇在动。
阳光在移动。
那一小块阳光慢慢扩大又慢慢缩小,有时候它升离地面,而地上的人和物都渗不进阳光中,只有从王弟身上流下的那黄褐色的药汤能从这一小块阳光中流入地上的明沟。
泽红对弟弟罕见的耐心你永难企及。
而阳光在移动。
阳光连绵不尽。
(往时的厨房)往时的沙街厨房,它再一次从时间深处升起……公共厨房在天井旁边,屋檐下竖着水龙头,水龙头下放只大水缸。
我首先望见空心菜,我们叫蕹(音ong)菜,分水蕹和旱蕹,水蕹如同水稻生在水田,水里的空心菜尤其嫩,根须是葱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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