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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地欢迎我进去的,是上述的几与世间绝缘的小天地。
这里是孩子们的天下。
主宰这天下的,有三个角色,除了瞻瞻和阿宝之外,还有一个是四岁的软软,仿佛罗马的三头政治。
日本人有Tototenka(父天下)、Kakatenka(母天下)之名,我当时曾模仿他们戏称我们这家庭为Tsetsetenka(瞻瞻天下)。
因为瞻瞻在这三人之中势力最盛,好比罗马三头政治中的领胄。
我呢,名义上是他们的父亲,实际上是他们的臣仆;而我自己却以为是站在他们这政治舞台下面的观剧者。
丧失了美丽的童年时代,送尽了蓬勃的青年时代,而初入黯淡的中年时代的我,在这群真率的儿童生活中梦见了自己过去的幸福,觅得了自己已失的童心。
我企慕他们的生活的天真,艳羡他们的世界的广大。
觉得孩子们都有大丈夫气,大人比起他们来,个个都虚伪卑怯。
又觉得人世间各种伟大的事业,不是那种虚伪卑怯的大人们所能致,都是具有孩子们似的大丈夫气的人所建设的。
我翻到自己的画册,便把当时的情景历历地回忆起来。
例如:他们跟了母亲到故乡的亲戚家去看结婚,回到上海的家里时也就结起婚来。
他们派瞻瞻做新官人。
亲戚家的新官人曾经来向我借一顶铜盆帽。
(注:当时我乡结婚的男子,必须戴一顶铜盆帽,穿长衫马褂,好像是代替清朝时代的红缨帽子外套的。
我在上海日常戴用的呢帽,常常被故乡的乡亲借去当作结婚的大礼帽用。
)瞻瞻这两岁的小新官人也借我的铜盆帽去戴上了。
他们派软软做新娘子。
亲戚家的新娘子用红帕子把头蒙住,他们也拿母亲的红包袱把软软的头蒙住了。
一个戴着铜盆帽好像苍蝇戴豆壳;一个蒙住红包袱好像猢狲扮地戏,但两人都认真得很,脸孔板板的,跨步缓缓的,活像那亲戚家的结婚式中的人物。
宝姊姊说“我做媒人”
,拉住了这一对小夫妇而教他们参天拜地,拜好了又送他们到用凳子搭成的洞房里(《子恺画集》三十七页)。
我家没有一个好凳,不是断了脚的,就是擦了漆的。
它们当凳子给我们坐的时候少,当游戏工具给孩子们用的时候多。
在孩子们,这种工具的用处真真广大:请酒时可以当桌子用,搭棚时可以当墙壁用,做客人时可以当船用,开火车时可以当车站用。
他们的身体比凳子高得有限,看他们搬来搬去非常吃力。
有时汗流满面,有时被压在凳子底下。
但他们好像为生活而拼命奋斗的劳动者,决不辞劳。
汗流满面时可用一双泥污的小手来揩摸,被压去凳子底下时只要哭脱几声,就带着眼泪去工作。
他们真可说是“快活的劳动者”
(《子恺画集》三四页)。
哭的一事,在孩子们有特殊的效用。
大人们惯说:“哭有什么用?”
原是他们的世界狭窄的缘故。
在孩子们的广大的世界里,哭真有意想不到的效力。
譬如跌痛了,只要尽情一哭,比服凡拉蒙灵得多,能把痛完全忘却,依旧遨游于游戏的世界中。
又如泥人跌破了,也只要放声一哭,就可把泥人完全忘却,而热衷于别的玩具(《子恺画集》一六页)。
又如花生米吃得不够,也只要号哭一下,便好像已经吃饱,可以起劲地去干别的工作了(《子恺漫画》六六页)。
总之,他们干无论什么事都认真而专心,把身心全部的力量拿出来干。
哭的时候用全力去哭,笑的时候用全力去笑,一切游戏都用全力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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