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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贤也〉草原(2 / 2)


树林中不时看到崩塌的石墙,那有可能是太古时代的文明遗迹。



遇到琢磨的第二天,我发现一只兔子,那只耳尖是深褐色的动物用后腿站立,抖动着胡子,嗅闻着周围的空气。



兔子的乌黑双眼看着我,我和兔子对望了好一会儿。



这一刻宁静而和平,但我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抓住兔子。



风呼呼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抚摸着兔毛,兔子乖乖地一动也不动。



找到一块干净的岩石后,我在那里掐住兔子的脖子,结束了它的生命,然后用守夜人的小刀把它开膛剖肚,丢弃内脏后放血、剥皮,把肉切了下来。



虽然想生火,但没有生火的工具。



我吃了一小口生肉,软软的,很有弹性,我咬了几百下,直到完全没有味道后才吞了下去,满足了我的胃。



随手摘下像芭蕉般的大叶子,我把切成小块的肉包了好几层,塞进从琢磨那里抢来的麻袋。



我一边看着前方的逃水②,一边赶路,稳城在盛夏季节也会出现逃水,所以我知道那是幻影。



灼热的愤怒不时掠过心头。



我妄想自己变成铁巨人,踢破稳城的城门,把装腔作势的村民杀得精光。



然而,当脑海中出现大渡先生、神藏夫妇、穗高和辽云时,我就搞不清自己憎恨的理由,也无法了解自己。



4



草原上有一幢房子。



那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屋,屋顶竖着一根烟囱,窗户拉上厚实的窗帘,围墙用砖瓦筑成。



稳城里没有这种建筑样式,看来似乎整理得很干净,不像是废弃屋。



我怔怔地看着房子,无法掌握房子和自己之间的距离,甚至分不清是近在眼前的小房子,还是位于远处的大房子。



简直就像神秘的魔法屋。



我只要往前走一步,房子的距离就退后一步,就跟逃水一样。



我继续往前走,没想到房子却变得更远了。



(可能走不到吧。)



当我有这个念头时,房子立刻消失了。



原本房子所在的位置上,只见青草起伏,连绵不绝。



我木然地愣在原地片刻,终于领悟到即使一直站在这里,刚才的房子也不会再度出现,于是再度踏上路途。



(幻影。)



风呼呼觉得很有趣。



(幻影就是幻影,你不要分心。)



我问,目的地还很远吗?风呼呼回答说,还早还早,还在很前面。



三层楼房是最初的幻影。



之后我在很多地方看到相同的幻影,看来,幻影是草原的自然现象,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比方说,有时候会看到蓝天下的高压电塔,或是竖着三根烟囱的工厂。



这些东西出现在远方,又在转眼间消失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高压电塔,也不知道那是工厂,只是对这些景象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我想起天上家.当我走在这片辽阔的大地,看到巨大的建筑物时而出现,时而在数分钟后消失的景象,便无法否定之前风呼呼说,天上家只是幻影的那番话。



天空飘起小雨,幻影也消失了。



我找到一处由山崖凸出的峭壁所形成的天然屋檐处躲雨。



远处传来不知道是哪一种野兽的咆哮声和马蹄声,我抱起双腿竖耳倾听。



可能是野马(我之前已经看过几匹),也可能是追兵又展开了追捕。



如果不是追兵,而是其他人,我很想求助,但现在的情况对我太不利了。



躲雨的时候,我作了一个噩梦。



刚才那栋梦幻房子里住了一户人家,我把那一家人都杀了。



梦中的我是一个强壮而残忍的魔鬼,住在那幢房子里的都是没有五宫的人,战战兢兢地恭迎我的到来。



父亲、母亲、女儿和儿子都没有五官。



我闯入那幢房子是为了占为己有,因为屋子里有外头所没有的安乐和富足,我无论如何都要霸占。然而我很快就忘记最初的目的,闯入那幢房子后,就在这些弱者面前炫耀自己的力量,还沉醉在这分快乐当中。



弱势的无脸人被吓得屁滚尿流。虽然我不必杀他们也可以达到原本的目的,但我不想让他们逃走,或许眼前暂时没有问题,然而他们一旦逃走,或许会对日后造成巨大的灾难。



我残忍地杀了每一个人,杀完全家后,才放心地坐在沙发上,这时房子消失了,我也从白日梦中清醒。



雨淋湿了青草。



噩梦留下来的感觉太强烈了,麻痹了我的思考。



我可以感受到风呼呼兴奋地张开翅膀抖动着。



听着雨滴的声音,我和风呼呼的兴奋情绪渐渐冷却下来。



难道我们作了相同的梦?那是我的本能渴求的幻影,还是属于风呼呼的记忆?



我并不想问风呼呼这个问题。



雨停了,当阳光从云间探出头时,我收集着雨水继续往前走。



草原在雾霭中闪闪发亮。



远处有一个小山丘,山丘顶上有一幢石造的建筑物。



不同于几分钟后就消失的幻影,那幢建筑物始终在我的视野中。当我走近时,建筑物也愈来愈大,看来应该是真实的。



去那里休息吧,我在心里做出决定,那一定是一幢空屋。



爬上山丘,我再度眺望那幢房子,即将倒塌的废墟连着一个圆形的塔屋。



我寻找附近有没有马匹。如果追兵躲在这里,一定会把马系在这附近。



然而,我在马房以及其他地方都没有看到马的影子;房子里也没有人的动静。



我放松警戒,推开腐朽的门,踏进圆形塔屋的建筑物中。



我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的情景让我无法理解。



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倚着墙,坐在地上。



装着行李的皮革袋子丢在一旁,地面上有焚烧的痕迹。



有那么一下子,我以为那是尸体,但那个小孩转过满布尘土的脸看着我。



那是我熟悉的脸。



『穗高!』



我叫着昔日好友的名字。



穗高伸直双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冷漠的责难。



穗高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天晚上,我在风呼呼的引导下日夜赶路,穗高是不可能独自徒步赶在我前面的。她一定是骑马来的!当然,是和大人一起来的!



我感到一阵寒意。



这是陷阱。



草原上为数不多的人工建筑物如同地标般建在山丘上,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预料到风尘仆仆的我会去那里休息。为了避免马匹引起我的警惕,所以特地藏到远处。



我发现得太晚,回头一看,背后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



『白痴,这里没有其他人。』



穗高察觉了我的不安,冷冷地说道。



的确没有其他人,建筑物中仍然死气沉沉。



我默然不语地站在原地?



穗高用低沉的声音说:



『坐吧。』



5



我在和穗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穗高告诉我她来到这幢建筑物的经过。



据穗高说,在我刺杀和久两天后的黎明,她只身离开稳城追踪我。



然而追了一阵子,她就被后来居上的两名狮子野成员抓到了。



他们身负把我抓回稳城的任务。穗高虽然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但干脆要求和他们同行。狮子野的人同意了,可能他们认为在紧要关头,可以由穗高来说服我。



狮子野的那两个追兵,就是我遇到的那个名叫琢磨的年轻人,以及另一个叫都贺的年长男人,穗高和都贺同骑一匹马。



那两个人并不紧张,因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大人,而要追捕的是赤手空拳(他们没有想到我手上还有守夜人的刀子)的小孩子。



都贺先生很有经验,但新人琢磨没有在稳城外执行任务的经验,所以在追捕逃亡少年的同时,刚好可以让琢磨接受稳城外的训练。



出发当天的下午,他们就停止前进了。



因为他们发现我在树荫下休息。



得知他们骑马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追上我花了两晚——几十个小时的徒步路程时,我不禁有白费力气之感。



穗高和都贺先生等在远处,由琢磨独自来说服我。



如果他们三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情况或许会有不同的发展,但都贺先生认为只不过是捉拿一个少年,所以命令琢磨独自处理,累积经验。



之后的情况我都知道了。



琢磨看到我抢走加有麻痹药物的水壶后,回到搭档的身边报告情况,并包扎了伤口。



『我们等了一下子,就开始寻找暍了水后,应该昏倒在路上的你,结果没有找到。你知道水里有毒,所以没喝吗?』



我点点头。



『最后,一路上都没看到你。如果你要去俗世,这里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们决定等在这里。』



『现在那两个大人在哪里?』



穗高满脸沉痛,不发一语,然后露出魂不守舍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小声地说:



『他们死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



穗高的肩膀颤抖着。



『今日午前,在这附近遇到怪兽的攻击。』



穗高把脸埋进双腿之间低吟道:



『尸体就在外面,怪兽应该就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