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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023(2 / 2)


这个年龄很勉强了,十八岁。



成人年龄,真的下调了唉……



这之后,我会画点一次刊登完的漫画,做点助手的活,准备给连载取名,还要画单行本出道,想来真是长长的路,会比专家修业、生存生活更加难走,但以后不用受卧烟小姐的照顾了,还是轻松了不少。



话是想这么说,然而在东京,我大概也需要卧烟小姐当保证人……三年后的今天,我也还没和双亲打好交道。



无所谓喽。



受卧烟小姐的照顾,总觉得也不是很讨厌。



嘛……还有,和双亲没打好交道,但也开始说话了。在迂路子酱的事情之后,有那么一点点能说上话了。



假如我实现了梦想,变成了漫画家,他们应该也不会突然翻脸吧……亲子关系的修复,就拜托给慢慢的时间吧。



等我到了花甲,应该就可以一起喝茶了吧——常说子欲孝而亲不待,两位还请长命百岁呀。



我去东京坐的飞机。



虽然电车会更快,但从那一天,坠落到冲绳的海附近以来,真的很久没坐过飞机了——如果不找架飞机来治疗一下我的飞机不擅长意识,我这辈子可能都不敢再坐了。



和那时不一样,我坐的当然是门当户对的经济舱了——哦呀?



到了机场,为了check-in我正操作着自动柜台的触摸屏,结果发现我预约的座位,升级成了头等舱哦?



好像会员有个叫inbora的机制,极少数情况下有这样的服务……总觉得意义不明,让我很害怕,所以我又叫来了附近自走式导游机器人。在机场里,这种AI机器人能够理所当然般的四处走动,在SF小说里已经有十足的威胁性了……



【注】『inbora』日语里对involuntary upgrate的缩写,指经济舱如果客满,但商务舱还有富余,就有可能由航空公司自动为会员进行的免费升级。



「是那边的客人为您准备的」



机器人用一种帅小伙而整洁的措辞回应了我,我便不自觉地照它所说的看去,结果发现一股不吉而险恶的气息,像是故意与我去往新生活的日子作对一般,缠绕着一名男性,他在座位上大摇大摆地坐着,死死盯着我这边看。



「哟。千石。都认不出了」



「贝木先生……你真的还活着」



想也是呢。



我就知道反正是那么一回事……完全没有惊喜感。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在交通事故当中丧生的类型吧。当然也不是会在睡梦中死去的那类。



「哼。要是能在交通事故里翘辫子倒也还好。和远江老师一样」



「? 啊啊,是家庭教师吗?卧烟小姐的姐姐,教过贝木先生。迂路子酱告诉我了哦」



「教了我不少——不少欺骗纯真孩子的手段啊」



上船(?)时,不太想听到这种回忆呢……还擅自把我的机票升级了,难道是骗过了机器人?最近的欺诈师,看来还学会了不少IT技术唉。



【注】『上船』日语原文:船出。指开船启航,也指初进社会、开始新的事业。千石所用的是后者的含义,但该词在字面意思上却和刚才所谈交通事故的话题发生了撞车。另外,下文原文中也有『门出』指同样的意思。



「不用在意。算是我给你的饯别了——这次没包全场,你就安心吧」



哪能安心呀。



就别故意让我想起来坠落那时了。



话虽如此,他人的盛情就坦然接受吧——我还只是勉强获奖,还不算出道,这升级的座位坐得我还有点扎屁股,不过和斧乃木酱说的一样,起码志向要远大一点嘛。



就和飞机一样远大。



「嚯。你还真变了啊,千石。虽然样子确实变了……」



「啊啊。这件衣服?衣服是月火酱为我订做的……我最近跟斧乃木酱一样,完全变成月火酱的换衣人偶了唉」



包括发型在内,都由她生杀予夺。



不过这方面的事情,月火酱真的都好上道好拔群。



刘海没有被剪过头,请各位读者放心。



「光是能够毫不费力地接受这些事,就已经了不得了——话说起来啊,千石。上路之前,有件事,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下烦恼」



作为专家。



他如此说道,那我怎么拒绝呀。



当然人家都帮我升级座位了,已经没理由拒绝了……这就是欺诈用语里所谓的互惠规范吗。



【注】『互惠规范』日语原文:返报性の法则。指对他人的好意以及带来的利益报以同等程度的行为,亦指该心里规范。



「三年前,在西表岛遭遇洗人迂路子时,你究竟做了什么?到底如何——将那条蛇逼到引退的?」



我哪有强迫她了,真不中听。



传出去肯定是恶名。



「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啦。所以卧烟小姐才会把我送去西表岛的——所以才会让我见她女儿的」



「……意思是?」



「我画了画。迂路子酱的画」



将她绘制成作品了。



既然催我解释意思,那么意思是,和对哭奈酱、砂城君所做的事情一样——她们所受的咒返,我都以写生簿(sketchbook)的形式,为其解除掉了。



和那一样,我只是对诅咒根源的迂路子酱做了相同的事情而已——我将迂路子酱手脚上那密密麻麻的蛇鳞,一片一片地轻轻剥了下来。就和描写十万根头发一样——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在描点一样,描得我都快要发狂了。



「那之前生存生活的经验,意外地派上了用场了——蛇鳞这种东西,不能像鱼儿的一样剥得干干净净的呢。不知道是不是种退化,反正蛇和鳞好像是一体化的」



「懂了,是以一种把蛇足切断的形式么。一条五头蛇,切断其四肢——」



「没有切断。顶多把蛇鳞剥掉了」



就是具现化的逆方向版。



我将她十五年间,作为报应理所应当地承受着的咒返,用纸和笔画下,并且虚构(fiction)化了。



和巨木的洞穴(uro)一般,虚构化了。



同时,那也意味着诅咒本身也会消失。



将结果取消之后,原因也会被排除。



「卧烟前辈把你送去女儿那边——原来是要将束缚女儿的诅咒给切断吗——原来不是要打倒她,而是帮助她吗」



「没说过哦,卧烟小姐没有提过那种事。事前也好事后也罢——」



但是也没有否定。



只有那个让我很意外。



明明只要说一句不对就可以简单地否定我,但那个话痨大姐姐,却一句话也没说。



「毕竟女儿本身,对于卧烟前辈来说就是个顽固的咒缚了。既是女儿,又像是姐姐。再怎样也无法坦率面对——不过,事实也是残酷的。四肢的诅咒被剥夺之后,估计洗人的买卖就很难做了」



「是呢。就是说,把我派到西表岛,就是要让我画蛇足哦。真的,就只有那个目的——多此一举。或许那之前,让我为受到咒返的哭奈酱写生,与其说是为了查明住处,不如说是为了最终目的而练习……不对,或许是练习作」



弄不明真意。



可能卧烟小姐自己也没弄明白……『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即使过了好几年,也不会变成『什么都知道的妈妈』。



「不明白呢。完全不明白」



迂路子酱是这样说的。



三年前。



她既是模特(model),也是中心思想(motif),但没有阻止我的行为。如果她想这么做,凭我俩之间的实力差,简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她甚至没有从藤椅上下来,只是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既然这作业对你来说很辛苦,为什么不放弃呢——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你的敌人,也是妈妈的敌人。



然而,为什么抚子酱要将我的鳞片剥下?



「我虽然是你的敌人,但并非忍野扇之于阿良良木历一样,不得不面对的敌人——是只要远离就行的蛇。虽然我们有远缘,但你可以想想,因为我,你的人生道路都大幅扭曲了,难道不是恨我都来不及吗?即使不是那样,我也是恶人、坏蛇。为什么要帮助到点了就会自然消亡的濒危毒蛇呢?」



「你说的不对吧」



我,至少是当时的我,还在十五岁的我,如此回答——其实,是挺随意的回答了。但我正一心不乱地描绘着蛇鳞,敷衍了事也没办法吧。



不过,正是因为是那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我觉得才不会包含掩饰、难为情、装帅耍酷的意思。



「我只是,在做着他人对我做的事情而已」



「…………」



「是你的妈妈,还有你妈妈的朋友们对我做的」



我笔尖一刻不停,嘴里说出这样的语句。



只是将想到的话,像绘画文具一样排列出来。



「和你说哦,我被好多人帮助过。即使是在无人岛的生活,也是被他们她们教过的东西给救了——那不是因为我是个乖孩子,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不是因为我正经认真,不是因为我可怜无助,更不是因为我很可爱」



也不是因为帮助我的人,



是什么特别特别好的人。



都是些萝莉控、欺诈师。



「并不是说只有乖孩子才能帮助他人,也不是说只有乖孩子才配得到帮助——不觉得,坏孩子帮助坏孩子这种事情,做起来才更得心应手,画起来也更称心如意吗?」



社会也没有只能对温柔的人温柔那样严厉吧——不然我种人,早就死掉了。



就和月火酱标榜自己为正义伙伴,哭奈酱担任着小组领袖一样——我也正做着不合我性格的事情。



「请不要觉得自己是有价值才会被救的。也不用说谢谢这样的话——因为我也只是想完成这份工作而已」



【注】『工作』此处原文有标注。原文写作了『仕事(shigoto)』但标注读作『すき(suki)』,意为凭自己喜欢。



「说是想完成的工作——真像是遗传自妈妈的台词」



遗传自妈妈的职业为大(proism)。



【注】原文为プロイズム。其中プロ(pro)为该系列中常常出现的『专业(的)、专家(的)』,后者为ism,表示主义、学说等意思的后缀。应该是专业主义(professionalism)的缩略,也可能含义有所不同。



迂路子酱苦笑起来。那笑容才是真正地遗传自母亲。



「——抚子酱在假想的无人岛上生活,应该已经痛切体会过,主流也是这么说的,人类成为人类,是在『火』被他们发明之后了,然而我严重偏离了这样的道路。经常一个人悄悄走暗道就是我的生存方式,这也是因为我是这样诞生的,我是这样被诅咒的」



也是呢。



对于离群的孩子这一点,我想我也不曾输给任何人……但是,所谓人类发明『火』之后才变成人类,与其说是主流的意见,难道不该说是定论吗?不是对什么都提出反论就好吧。



我的无人岛生活,的确是从使用『火』之后才开始的……生火的方式还是那种用石头砸岩块,非常原始……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充满人情味,我由此开始这一点还是确凿无误的。如果起不了『火』,我的人类史就不能够书写,千石种就会灭绝吧。不过,要说这之外出名的回答……嘛,是不是还有『道具』的使用,让人变成了人呢?



就是说,在生『火』的时候,我还用了『石』的道具……还有,制作防水的炉灶呀,砸凹陷的岩钵呀,以及虽然没有漂亮地发挥作用,但也做了的鱼叉。



常说,只有人类才会使用道具。



「没有那回事。会使用道具的动物有不少……还有会制作道具的动物。就连保证集团生活的社会,都不只有人类一种动物能够构成。只需要观察一下蚁、蜂之类的巢穴,就懂了吧」



这样的话,偏离人群的我,可以说连蚂蚁蜜蜂都不如……不过,蚁、蜂的社会里,也存在迷路的异端者吧。



想来,无数植物形成的大丛林,说是群体(mure)也算群体呢……不是热而潮湿(mureru)的意思,它们形成了顽强的群体,最后组成了生态系统。



比起种,更应该谈论属吗?



在那样的群体当中,人有多么无力,我能够证明。



所以,如果不是『火』,不是『道具』,也不是『社会』的话,人究竟是怎样进化的呢?该说不愧是卧烟小姐的女儿吗,让我有种在上课的感觉。



偏偏让我上课,真有一手呢。



「没有那种煞有介事、充满意外性的答案。就是抚子酱正在做的事情。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正是因为他们开始能够『绘画』了,我是这么想的」



「? 什么意思?」



绘画……说得好奇怪。



充满了意外性哦。画不是谁都可以画的吗?



「这是天才会说的吧。我都像被我盯住的青蛙一样吓到了。不过,可以说正因如此。是的,谁都可以画……只要是人类呢」



【注】『被我盯住的青蛙』日语原文:私に睨まれた蛙,被我盯住的青蛙。原来的短语是蛇に睨まれた蛙,被蛇盯住的青蛙,形容吓得动弹不得,不知所措。说话者洗人迂路子直接将自己说成是蛇的代言人。



「老师,我还是不懂」



我还记得有个假说,我能够成功生『火』,不是因为往岩块上丢石头这种方式在生存生活里很有用,而是当时我的『画蛇添足』已经发动了所产生的结果……无意识下,我在岩表上画下了基础元素。



道具的制作上我历经各种失败,最后还是用『绘画』得到的衣服……但是,就是这种技巧,并非所有人都可以做到。这是不属于集体的异端技术。这是生存技巧教科书不会记载的特殊性。



和画下迂路子酱一样,



并非谁都能做到,而是我的职责。



「我的意思是,它可以分享信息,以及知识。凭借『绘画』,以及观察『绘画』,人类才得以在世界上扩张社会……超越蚁、蜂,就在这一瞬间。这样说来,可能会认为实现这一切的是『字』,不过『字』的原点是『绘画』这一说法,才是真正不分主流、不分异端的定论」



有道理。



象形文字正是这样,而且即使放在汉字里,也能看到人类相互支撑而形成『人』这个字的例子——αβ(阿尔法贝塔)又是怎样形成的呢?



所谓记号也是一种绘画。



这样的话,虽然我在无人岛生活里不能盼望有线、无线而学不到这些的知识,不过总之所谓的因特网,它的终点,或许也是它消散的地方——不管是绘画还是动画,又或者是教科书,都是几寸『一小幅画』拼装起来,然后被液晶画面给捕捉起来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画地面画、洞窟壁画的时候,人类是怎样的心情。我觉得他们总会有『想让人看到』『想给人看』这样的心情吧」



想传达给他人的心情。



文化就是这样扩散的,迂路子酱如此说道——她的说法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稍微有些绕,想要说的东西,有些显得不明不白了,但是,就连她那样的想法,那样的心情,都可以通过我的画,产生一些理解吧。



扩散。



信息化社会形成之前,人类或许就已经在分享各种各样的现象、事件、以及感情——人类社会或许就是由那种分享而得以形成的,那么的确,可以说绘画的行为,形成了这些的基干。



在大陆上不断描写人类的历史。



甚至在海洋里——这之后,还会去往宇宙中。



不断描写名为人类的肖像画。



「……哈哈」



说着不禁笑了出来。



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我实际上动手描写之后如此想……这才是作为一个画师,不学天才、不妄自菲薄,抱着一颗谦虚的心说的话吧。



但是,如果小孩子会在新居的墙壁上乱涂乱画也属于人类的本能的话,好像刚才所言可以说不是反论而是假说了……那种程度的话就可以赞成一下。



索要纸和笔的行为,



或许不仅仅是漫画家的本能,还是人类的天性——



「……在无人岛上被逼入绝境时,在他人的视线、意见消失时,我仍然很想画画、很想画漫画,那个好像不是因为我的意志特别坚定,不是因为我有不轻言放弃梦想的毅力,而是因为那单纯是我野生化的一环吗?」



虽然我觉得连自己都被那种渴望一般的心情给拯救了,但实际上那一切可以解释地这么露骨又悲哀,我在感受到一丝失望的同时却奇怪地接纳了。



「谁知道呢。或许我就是看到那样的抚子酱,才能够自信地这样解释。失去了一切,丢掉了所有,不能从任何吃的、喝的、以及对话中得到满足时,人类究竟会如何做出行动……抚子酱教会了我这一疑问」



把我标作人类的基准,这对我负担也太重啦。



不如理解成我这种半吊子也能那样会更好呢。



「嗯。我虽然完全没有绘画的素养,但如果落到了无人岛上陷入穷困,或许也不会诅咒他人,而是将他人画下来呢」



「过着度假村生活,亏你能这么说」



「即使是度假村生活,估计也会拍拍照片吧。虽然是为了上传到INS上,不过也算是一小幅画了」



还有INS账号吗。



原来现在也还在卖诅咒呢。



在那上面搞宣传工作,怪不得会普及给年轻人——那或许不是普及,而是扩散了吧。



「如果不学习就不会写字,但没人教画画自己也能画得出来。不需要任何教育。吃饭、喝水、睡觉,也是一样的。学妈妈说话就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到头来,那种到处都有的『谁都知道』的事情拯救了抚子酱,并且拯救了我,作为咒术师来说实在是未曾设想——散播巫术符纸的我,最后会被这纯白的画用纸给封印起来,也算是自作自受了呢」



自作自受?那种词千石抚子比谁都合适哦。



自己作的业。



并且,是自己接受的东西。



「所谓巫术魔法,也是一种共有的幻想嘛。人类进化的路上,不是现实而是幻想什么的倒也有些奇怪,不过这就是真相。说到底,会像这样『懂了一样』地谈论这些,说明对我来讲,绘画、漫画这些事情,不是用来描写记载的,而是用来解读的呀——为了共享信息。虽然会去拍照,不过还不会想着自己率先去绘画呢」



那或许也是因为,身为卧烟小姐的里侧、又身为她的女儿吧——卧烟小姐也完全没有给人一种『会画画』的印象呢。只是不知道她十多岁时如何……看上去像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包括漫画。



「没错。妈妈也是个热心读者。是读者,也是识者(有识之士)。所以才作为指挥者,现在,也好像常常在『画着什么』」



是说谋划作战、建立计划意义上的『画着什么』吧——这样一看,好像我为迂路子酱写生这件事,也是卧烟小姐所画的作品。



不是作战,而是作品。



「不过倒是有种擅自偏离角色设定的感觉呢。不管是作战还是作品,都绝非自己心里所描绘那样的——妈妈喜欢让演员们自己即兴表演,就连身为女儿的我,也被她安排在严密的企划当中,然而即使如此,结果也会出乎她的意料」



「还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吗?卧烟亲子间」



「出乎意料是我们亲子间的喜悦」



迂路子酱这里也在笑。



就好像在代言着妈妈的意见。



「只拿我执掌范围内的事情来说的话,就算是散播出去的诅咒,也常会扩散到意料之外的地方去——常见到腻烦的程度呢。信息和知识,被大部分人所共有后,随着其扩散,知道的人数也会指数级上升,其内容也会发生突变。地球那般规模的传闻游戏,是AI都无法完全把握的。就和绘画变成文字一样——信息本身也会发生某种记号化、象征化。要我说,那也是种诅咒。高速的诅咒」



「『诅咒』和『迟缓』挂钩吗?『执掌』和『腻烦』挂钩我已经明白了……」



【注】『诅咒』呪い(noroi);『迟缓』钝い(noroi),该词也能读作nibui;『执掌』职掌(syokusyou);『腻烦』食伤(syokusyou)。两两谐音。



「看,传闻游戏立马就出现问题了。简直就像是那无数运作之中的基因出现了复制错误(copy mistake)一样。为全人类所共有的印象,其个性会经由集体性而逐渐崩溃。所谓『恋爱』,以及『梦(想)』这些要素,抑或是『母性』这些印象若未被人类所共有,生存下来将会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抚子酱有思考过吗?」



「那或许——确实很轻松呢」



或许会很轻松愉快。



但是,那也是种统一的印象。



就连不想被社会的框框架架所束缚、不想被共有的规矩和常识所影响的这种心情,还有好多好多,都算是一小幅画。『恋爱』『梦(想)』『母性』,正是因为这些印象根深蒂固,所以才会派生出与之相对的反命题(antithese)。



派生出,诞生出。



只有顺序,或者说时间顺序的问题。反命题又派生出反命题,再接着派生出更甚的反命题,即使如此,也是一副里侧的里侧不同于表侧的画。因为对于信息、知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毫无抵抗地接受的……个性并没有真正地崩溃。因为基因会有复制错误,所以其中才会诞出新生。



即使是在集体中,大家也是这样烦恼着的,也是这样诅咒着的。



我的中学就是那种地方,实际上,那里也是一块容许了奇人异事的地方。虽然那里只顾着将我们塑造成型,但至少不会因为是个怪人就将其扫地出门。即使有人气势过猛,飞出了校园的门槛,前方展开的也只是,毫不宽容地排斥怪人、像丛林般更为严厉的社会而已——虽然我只是刚飞出之后注意到的这些,这样的理解也仅仅是我的情结就是了。



「或许那种情结,也能成为抚子酱的创作食粮。自己身为编外人士(outlaw)、身为求知者(hungry)这一点,也会助长自己的反骨精神嘛。那个就标明了自己的存在」



「我也不清楚。编不编外不知道,但求知的事情上我已经学会惩前毖后啦。不努力确实不行,但『将逆境化为成长动力』之类的说辞,我也不太喜欢」



当然,作为漫画故事来讲我还是非常喜欢的,还会随之感动,而且要是伟大前人的故事片段,那种从困境当中逆流而上的感觉也会让我印象深刻,然而,如果是要讲述自己等身大的故事(物语),说真的感想,那就会稍显寒碜了。



「那样的话,所谓真的感想就会形成你情结的根干」



迂路子酱倨傲般的措辞。



这样一来,又从上课变成咨询辅导(counseling)了——我画着画,也像是辅导里必须要做的基础课程(curriculum)。



「只是对于逆境的否定心理,让抚子酱说出了这些话。不愿承认『因为不幸所以成功了』的事实——这是对于劣等感的劣等感。就和说『没求过任何人来生下我』『生下我的居然是这种父母』这些话是一样的——毕竟要是真的未曾出生,就连那种抱怨都做不到了,这就是个悖论。这个一度见到地狱的自己,即使之后有着怎样的成功,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比那些不曾经历逆境而同样成功了的人要低一等,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到头来,也只不过是逃避着过去的逆境」



「……难道说,你正在给我施咒吗?迂路子酱」



这之上,仍在尝试给自己添增鳞片吗——越画越多,没有尽头的诅咒什么的,还是放过我吧。毕竟不是数字绘画,又不能复制粘贴呀,那无数的鳞片。



「怎么会。我只是说着普遍的观点哦。并没有打算展开主张。这一点并不是妈妈的代言,而是世间的声音。看,就连那个阿良良木历,对这些也心生芥蒂。包括濒死的吸血鬼,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不幸的少女们』,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他,但他或许也会这样想,自己像在以他人不幸为食而成长着——要认知到培育吸血鬼而让自己变得幸福的事实,或许我们只能想像,但应该不会简单。即使抚子酱『因为被朋友诅咒,而变成了漫画家』,或者『以被最喜欢的哥哥拒绝为契机,而成为了漫画家』,也不会想去承认这些,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停笔。



或者,我接下来要描绘的这枚鳞片,是哭奈酱所诅咒的鳞片吗——是哭奈酱在拒绝我吗?



还是说,我——才是那个拒绝者呢。



拒绝着逆境,拒绝着情结,拒绝着过去,拒绝着自己。



嘛,要说是哪一边的话,我不想承认的,或许不是被诅咒的事情,而是自己所诅咒的事情——那作为神明统治山顶的时代,才是我不想去谈论的羞耻吧。即使到了这里,我还是不愿面对罪过和诅咒吗。



所以,难以描绘的那枚鳞片,



是我的鳞片吧。



想要抛之脑后,迂路(uro)。不得不绕远,雨露(uro)。



空无一物——虚(uro)。



「但是那难以描绘的鳞片,是守护抚子酱的盔甲同时,也是应该剥离的疮痂。疮痂不是伤痕本身,而是伤痕痊愈的象征哦」



「…………」



「世间变得难以做梦的同时,时代倒变得易于寻梦了呢。虽然不能说如今社会非常丰裕,但好像就和那完全成反比一样,无论是怎样的未来,都会有前夕还无法想象的领域就此展开」



是说现代下即使在将来想成为的职业上写『漫画家』,也不太会惹人生气了吗?不过月火酱,在被问到『将来的梦想是?』后,还回答过『想建所学校』呢……和保险回答『当新娘子』的我有相当的格差,不,是人格差距了。



「现代下『当新娘子』的回答更加不够保险。不如说,认识到这种安定的未来图景不过是自己幸福的幻想之后,现在一般人都会以一种马虎随便的动机直接选择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种不是肖像,不是将来像,而是虚像的东西,就作为一小幅画而扩散开来了。即使事情不能够十全十美,但梦总会以某种比原先更好的形式实现,现在的工具和环境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实在是个被祝福的社会」



【注】『肖像』しょうぞう(syouzou);『将来像』しょうらいぞう(syouraizou),将来的图景。



祝福?



不像是兜售诅咒的措辞。



「不不,像唷。要说原因,我担心的是没有诅咒,而经由这祝福,抚子酱会不会变成一个要不得的人类,这种新型的束缚——祝福也变成了咒缚。我所想的是,就在某个颁奖仪式的演讲上,嘴上能挂着『我能走到这里,要感谢爱我的父母,还有引导我的友人们』这种,没有任何感情,或者说没有任何抵抗的话之后,一个人,才算是获得了成功」



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没有任何感情』……像把普及的演讲,根据自己的解释而转变为了诅咒,不过,迂路子酱想要说的话,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和画一样传达过来了。



要我来说的话,就像是在初次发行的单行本献词上,写『感谢父母』『感谢初恋』什么的,然后那就成为了通向成功的道标吗……感觉门槛特别高。



谢谢,吗。



以前,我还能够坦率讲出的来着。



明明不是没有感情的感谢。



「也有成功后,下次成功变成了自己情结的情况发生。也有梦想常常半吊子地实现,最后说出『不该是这样的』的未来——阿谀奉承和娇惯之中,性格变得扭曲,结果变得谁都不相信,或许饱满的人生当中还会充斥着不满。虽说成功一事变为自己的心理创伤相当奢侈,不过,这种事情在那些常见的成功者里也有不少范例吧?不管有怎样的大火之作,也终究会衰朽。就和别人说你『明明以前很可爱的』一样,抚子酱所作的努力,到头来都是为了让别人评价自己『明明以前很有趣的』」



「你说的话好讨厌」



「你想要帮助我,我却说这种话恶心你。想看的画不给看,想让别人觉得有趣却反招诅咒了吧」



即使这样,抚子酱也能说得出那句台词吗?



说你只是想完成这份工作而已。



「……说得出哦」



我如此答道。



虽然不能做到当即回答,但我咬咬牙——再画下一枚鳞片。



似蛇般咬咬牙,绷紧神经。



这里就是我的期限。



【注】『咬咬牙』噛み缔める,咬住,忍住眼泪的样子;『绷紧神经』缔める,勒紧,绷紧,教训,结算等意思;『期限』缔切,即截止日期,期限。



「说得出。因为这样,我的伤也能痊愈」



【注】『说得出』言える(ieru),能说出口的意思;『痊愈』愈える(ieru),病愈、痊愈的意思。



我已经对乱涨暴跌习以为常了。



对扰动气流,也一样呢。



【注】乱涨暴跌是开头的『乱高下』,而扰动气流也是前文出现的气流、『乱气流』。



「真不可爱呢,抚子酱」



哪有,不用谢。



你能这样说是我的喜悦。



「坏孩子帮助坏孩子画起来更称心如意,吗」



那样的话,她说完。



迂路子酱坐在藤椅上,直接脱掉了睡袍——宛如蜕皮一般。



「是不是这样更好画了?」



不是,虽然确实说过裸体更好画……十五岁女孩子光溜溜的裸体可不能画呀。



比鳞片还难画的迂路子酱。



有着遗传自妈妈的好性格。



「……所以说迂路子酱废业后,住在度假村上学了唷。现在,大概是高中三年级了」



提起这事的话,我从那以来一天都没有上过学……没有参加过中学的毕业典礼,也没有参加过高中入学考试……我不确定她的学年,不过恐怕她是坐船上学的。



靠捕波布蛇维持生计。大概。



毕业之前,如果能去上一次公开课就好了呢。



「哼。无聊。高中生活才更加充斥着诅咒」



「你的高中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呀,贝木先生……」



卧烟远江当家庭教师的日子,难道就是那段时间?十多岁的贝木先生,我想都想象不出来……我也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眼里想象不出十多岁样子的人吧。



十五年后,现在这永远、永久进行下去的十多岁,也会变得难以想象。



「干得不错。这可是卧烟前辈、阿良良木,甚至是远江老师都没能处理好的诅咒,你却能把它除掉……虽然不该由偏离正轨的我来说,但千石抚子,已经是能出门见人的专家了」



「蛇的专家?煽动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哦」



「那对于我来说还真是莫大的损失——再说一道,只要你能直率、坦率地接受这种评价,也能让人感到有所成长了。不过,那一点。千石。就是那一点啊。在我看来,那一点也相当不可思议——如果卧烟前辈的本意就在那一点,倒无所谓。你超出了她本意这事,以及我的解读出错这事,我都坦然接受了——然而,即使出错了,那疑问也仍然残留作了疑问,不觉得吗」



「残留?什么?」



「说到底,就是为什么洗人迂路子会把西表岛作为据点,这个最初的疑问——即便卧烟前辈不是为了让我们查清这一点而派我们上岛的,但『为什么』的部分仍然留作了疑问」



啊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起来的确如此呢。光是注意到了其他问题的答案,而对那个不是自己发布的疑问,我却没有在三年前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真是错漏百出呢。



「……但是,我觉得那是因为贝木先生并没有真正上岛,才会一直抱有的疑问哦。因为没有像我那样享受了两周假期嘛」



「嚯?还学会讽刺人了,千石?」



「不是讽刺,是在回忆啦」



【注】『讽刺』日语写作『皮肉』。



或许是山羊肉呢。



我肯定不说是蛇肉。



「住在西表岛不需要什么理由啦。那座岛就是地上的乐园唷」



而且不要传出去,我受赏作的舞台也是这儿——以西表山猫为中心(motif),我耍了点小聪明啦。



「还是学会了点东西啊——学会了说好话。那你就继续讲述吧,讲述回忆,讲述物语」



「毕竟我是表达者嘛」



「我信服了,千石。而且也安心了。毕竟在那山头给你灌输想法的就是我——现在我就只有那个能说是挂念了」



这欺诈师在说啥呀。



说什么信服,明明自己都不交税。



【注】『信服』日语原文:纳得(nattoku),信服、认可;『交税』日语原文:纳税(nouzei)。两者虽然不谐音但都有纳字。



「贝木先生什么时候打算从欺诈师行业引退了也告诉我呀。我给你画成作品」



「那不好意思。我会作为欺诈师活下去,并且作为欺诈师死去」



死了也是欺诈师。



那就是我的诅咒。



怎么还说那样的话……对了,我也有相遇时想要问的话。事到如今可能听上去有些不解风情,但就在这里解明以画上句号吧。



「那个,贝木先生。三年前,飞机坠落的时候,贝木先生是怎样获救的?究竟是用了怎样的骗术——」



这般。



问出后,导游机器人,



「离登机还剩三十分钟,请各位乘客到安检处等待。以及,随身携带行李包裹的乘客——」



地从背后催促我。



AI到底还是AI,一点都不会读空气呢。不过,的确也到时间了……错过航班什么的,就和飞机坠落一样,是个坏兆头。飞机也不会因为我是头等舱乘客就等我呢。



「对不起,贝木先生。我现在得走了——」



我的视线从导游机器人回到座位上,哦呀,不吉的欺诈师,早已消失不见了——原来这就是看!UFO的那一招,居然一转眼就逃走了。



犯罪者总是撒腿就跑呢。



可能骗术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告诉我的——即使追问到底也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嘛无所谓吧,反正等我走红了有财产了,估计他就会主动来找我。



届时。



再被他骗一次吧。



在三年不见的安检下,以及飞机内,我紧张到摆出了一定架势,不过新生活开启时还有头等舱能坐,实在是相当奢侈的特殊待遇,因此我坐上座位时又完全放松了下来。甚至座位下还备有比我鞋子都高的拖鞋呢——在这舒适的笼罩下,好险,差点忘记把智能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了。



难得坐一次的飞机,想着就拿机内自带的显示屏看电影,把手机电源关掉算了,但好巧不巧,好像被瞧见了一样,手机这时来了消息。



这种时候(timing)还说是被瞧见了吗,其实该说其实是被监视着,发送消息的人,当然,就是我的身份保证人。



『抚子子 恭喜进入东京(∵)



京内有个退治蜈蚣的活,参加不啦?



余接也在唷☆』



【注】『抚子子』なでっこ。抚子名字读作なでこ(nadeko),而身份保证人对其昵称为nadekko。



这份看穿了我手头宽裕与否和心中难隐不安的邀请,让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我真是拿那对师徒没辙。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蛙生蛙,蛇生蛇。我知道啦。反正难得,就预先赚一笔押金和礼金吧。如果还有找零,也可以为准备连载去一趟南国岛屿取材。前方道路漫漫,正因如此,不乐在其中怎么行。



千里之道,单向通行。



将蛇足走过的道路,不断描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