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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医院,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及至晚上,柏清河又才清醒过来。

  病房里照旧留着长安常平兄弟和孟连生。他示意常安将自己扶起来,又喝了点水,才虚弱地开口:小孟,你是聪明人,今天开会的时候,应该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没错,我快死了,我一直让医生对我的情况保密,实际上我不是得了病,我是中了□□,肝肺已经坏掉,医生回天无力,能活几日是几日。

  孟连生是猜到了真相,但常安常平却是一无所知,此刻闻言大惊失色。

  两人是孤儿,十来岁就跟着柏清河,算是被他一手养大,说是保镖,实则跟养子差不多。

  先生!两人当即眼眶泛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柏清河摆摆手:做我们这行的,生死是常事,你们不用太伤心。等我走后,你们哥俩跟着小孟,好好护着他和子骏。

  两人用力点头,眼见就要泣不成声。

  柏清河道:我中毒的事谁都不能说,你们起来吧,把眼泪擦干净,出去外面等着,我有话和小孟单独讲。

  兄弟俩抹了抹眼睛,起身出门。

  孟连生缓缓跪倒在地,哑声道:先生,你有什么尽管吩咐!

  柏清河轻笑了笑,道:我活了四十年,自认最大的本事就是会看人,三两眼就能分辨得出是忠还是奸。只有你,我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他微微顿了下,又才继续,我们这场缘分,到底是我选择了你,还是其实是你选择了我?

  孟连生红着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柏清河摇摇头:不过这跟志东的死一样,真相对已是将死之人的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能赌一把。既然我是被人投毒,我这一去,子骏肯定也没活路。我把立新交给你,是希望能用我全部身家,换你护子骏到长大成人。我在渣打和花旗银行给他存了款子,等十八岁就能按月支取,届时你送他去留洋,不用再管他。

  孟连生道:不需先生交代,我也会好好照顾子骏,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人动子骏一根毫毛。

  柏清河凝望着他,虽然自觉并未完全看透这个孩子,但在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信守诺言,也一定有本事保护子骏平安长大。

  孟连生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后,双手撑在床边,神色严肃问,先生,是给你谁下的毒,我去给你报仇。

  柏清河轻轻摇头:我封闭中毒的消息,一来是不想子骏被仇恨裹挟长大,二来如果被人知道我是中毒身亡,别人就能在你身上做文章,说你为了上位毒害我。他闭上眼睛,慢慢躺会枕头,虚弱道,你放心,我撑也会再撑两个月,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你坐稳立新老板这个位子。

  先生孟连生哽咽开口,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孟真没想当老大。

  当老二自在多了。

  第50章、第五十章 葬礼

  柏清河一个礼拜后出的院,对外宣称病愈,开始深居简出闭门谢客的生活。但实则他已是行将就木,强撑着一口气,为孟连生争取时间。

  孟连生从二把手摇身一变成为老板,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老板,先前打下的基础如何坚实,内外也必然动荡,好在拥护他的人,都是立新实权派,还有杜赞陈勇几个猛将,即使是有异心,也不敢明目张胆有动作,那一点点风雨,很快平息。

  民国十一年的春分,柏清河过世,时年四十。

  他说撑两个月,果然撑了两个月,不多一日也不少一天。

  自打柏清河入院后,沈玉桐与孟连生就只匆匆见过三四回,都是吃顿饭就道别,听戏看电影是再没有过,对方一直住在柏公馆,没再回过他自己那栋小楼,他自然也没有与他一起过过夜。

  在听说柏清河将立新交给他后,他猜到是柏清河身体出了问题,只是问孟连生,对方也语焉不详,并不如实告知。

  立新和柏家的事很复杂,对方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只让他有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然而一直到柏清河突发疾病去世的消息传出来,自己也没能去帮他什么帮。

  按着柏清河生前交代,丧事一切从简,只停灵三日。宾客除了几个至交好友,便是立新里一班跟他多年的兄弟,谢绝其他一切悼唁。

  最后一日,沈玉桐带着花圈去了柏公馆。

  他是孟连生邀请的宾客,他懂对方的意思,虽然两人真实关系不为人知,但他想让自己陪他送柏清河一程。

  柏清河于孟连生来说亦兄亦父,是恩人也是亲人,理应让他知道自己有爱人。

  这是丧事第三天,柏公馆的佣人和立新一帮守灵的男人,个个熬得形容疲倦,面如土色。

  披麻戴孝的孟连生和柏子骏,两张脸一样的苍白,两双眼睛一样的红肿,看着倒真像两兄弟。

  沈玉桐送上花圈,点香鞠了三个躬,走到孟连生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就在道士做完最后一场法事,即将抬棺出殡时,柏公馆的院子里,忽然闯进十几个人。

  打头的正是柏三爷。

  哎,三爷,您这是做什么!管家钟叔上前道将人拦住。

  柏三爷往院中一站,挡在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前,面向众人道:清河四十岁都还没满,说病逝就病逝,丧事也办得匆忙,一个老家亲人都未邀请。柏家叔伯兄弟觉得蹊跷,专门从老家赶来了解情况。为了给族人一个交代,我请了两位法医,今日当着在场所有人面,开棺验尸。

  闯进来的十几个人,是不是都姓柏不好说,反正原本不姓柏,这会儿都一定是姓柏。

  沈玉桐不知这位柏三爷是闹得哪一出,但显然他是要闹事,而且是很大可能是冲着孟连生来的。

  孟连生抬头看向立在棺材钱的柏三爷,一贯的没什么表情,疲倦的双眼眨了眨,朝他作了个揖:丧事一切事宜,都是遵循先生遗嘱操办。今天是他的出殡日,开棺断然使不得,还请三爷带族人回去。

  柏三爷朝他走过来,眯眼狠狠盯着他道:不让开棺验尸?孟连生,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孟连生说:我对先生问心无愧。

  柏三爷冷哼一声,抬手招呼他身后所谓的柏家族人:给我开棺!

  一旁的子骏猛然冲上去,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上一口。

  柏三爷痛呼一声,下意识扬手要朝跟前的小孩扇去,却被孟连生及时攥住,又将柏子骏拉回自己身旁。

  柏三爷看了眼自己手背的大红血印,又想看向对他怒目而视的柏子骏,但他不能当着众人去跟个孩子计较,只能将怒气撒向孟连生,扬手给他一耳光。

  孟连生躲也未躲。

  沈玉桐见状大惊失色,在他另一个耳光下来前,赶紧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冷声道:柏三爷,这是柏先生的灵堂,你这般闹事是作何?

  柏三爷的行为惹怒了一众兄弟,原本也想上前,但被孟连生不动声色地抬手姿势制止,加之有了沈二公子出了头,众人便暂且按捺不动,以免惊扰逝者。

  柏三爷是认识沈家这位少爷的,他冷冷瞧对方一眼:二公子,这是我们柏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再说,你一个沈家二公子,在这灵堂上是什么身份?

  沈玉桐说:我来吊唁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