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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走向大门:“我兴师动眾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为的就是这么小一件事。
这么小。”
崔瀺举起手,拇指抵住食指,嘖嘖道:“这要是还输了的话……”
最后崔瀺所说的那几个字,细不可闻。
崔瀺刚打开门,一步跨过门槛,突然停下身形,原本想要去买酒喝的大驪国师,突然觉得好像喝酒也没啥意思。
於是他最后乾脆就坐在门槛上。
吴鳶和崔明皇望著那个略显纤细的少年背影,面面相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瀺双手笼在袖中,弯著腰,望向街对面的宅子,廉价的黑白双色门神,內容寓意粗俗的春联,倒著张贴的丑陋“福”
字。
崔瀺自言自语道:“齐静春,你最后还是会失望的。”
不知何处,轻轻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温醇嗓音:“这样啊。”
崔瀺对此无动於衷,依然直直望著远方,点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喝酒。”
当陈平安背著一箩筐泥土爬出井口的时候,有点蒙。
井口外边站著一群高冠博带的读书人,为首一人,正是当时站在牌坊匾额下一架梯子上,对督造官大人大声训斥的礼部老先生,身边站著离任前建造了廊桥的前前任督造官、相传是宋集薪父亲的那位宋大人,他的皮肤比起在小镇那会儿稍稍白了一些,其余五六人,多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人人气度不凡,看著比宋大人都更像是当大官的。
其实不光是陈平安一脸呆滯,这群在大驪六部衙门之中,身份最清贵的礼部官员,看到小镇唯一一位拥有三袋子金精铜钱的大財主,也很震惊,就是眼前这个满身灰土的穷酸少年,手里握著等同於大驪皇帝半座钱库的財富?然后一掷千金,一口气买下落魄山在內的整整五座山头?
阮邛没有露面,而是青衣少女阮秀与龙泉县令吴鳶並肩而立,后者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漠然,视线微微低敛,让人觉得靠山大到嚇人的小吴大人,是在跟那帮礼部老爷慪气,毕竟在自己地盘上,给一帮外人剐去那么大一块肥肉,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那场发生在牌坊楼下的风波,最后是吴鳶出人意料地一退到底,让礼部右侍郎董湖將十六个字全部拓碑而走,哪怕一个担任秘密扈从的七境练气士,確定那些匾额上的字已经全无精神,无须再拿出珍贵的风雷笺,董侍郎仍是一副恨不得把匾额都拆掉搬走的蛮横架势,坚持己见,將带来的风雷笺全部拓碑完毕,这才心满意足地带著礼部下属,下榻於桃叶巷一栋大户人家的宅院。
吴鳶好不容易利用小镇大兴土木一事,在普通百姓当中贏得的口碑声望,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
福禄街和桃叶巷对此乐见其成,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多幸灾乐祸,觉得吴鳶就是个绣枕头,不顶事儿。
有人就说他吴鳶要是敢硬著脖子,跟礼部那帮人犟到底,还会佩服这小子的骨气,现在嘛,就怕在礼部那边当缩头乌龟,以后正式穿上那身县令官服后,就要窝里横了。
陈平安背著一箩筐泥土轻轻跳下井口,站在这些大驪官员身前,侍郎董湖满脸笑意,抚须笑道:“你是叫陈平安吧,老夫姓董,在我们大驪礼部任职,这次找你,並非公事,只是老夫一时兴起,想要看看五座山头的主人长什么样子,现在得偿所愿,不虚此行啊。”
说到最后,老侍郎左右看了一下,同时爽朗笑著。
除了窑务督造官出身的宋大人没有动静,其余礼部官员都跟著大笑起来,好像董侍郎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平安有些尷尬,老先生你说的大驪雅言官话,我根本听不懂啊。
吴鳶嘴角扯起一个微妙弧度。
精通小镇方言的宋大人,则完全没有要帮这位衙门上官解围的意思。
因为两人分属於不同的山头,而且前不久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如果不是皇帝陛下钦点他宋煜章必须隨行南下,这趟美差绝对没有他的份。
礼部衙门嘛,都是读书人,还是千军万马从独木桥廝杀出来的读书种子,所以这座衙门里头的唇枪舌剑,那真是高妙文雅,精彩纷呈。
好在宋煜章本就是一个在小镇都能待习惯的怪人,回到京城后,闷不吭声做事便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憋屈愤懣。
董侍郎公门修行了大半辈子,几乎全在礼部衙门攀爬,作为大驪朝廷唯一一个能够与兵部抗衡的衙门,董湖在礼部做到了三把手,显然是心思敏锐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策,想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转头笑望向那位阮师的独女,希望她能够帮自己传话。
只是董湖几乎一瞬间就打消了念头,一个连皇帝陛下都要奉为座上宾的风雪庙兵家圣人,自己一个礼部侍郎,就敢劳驾阮师的女儿做这做那?若是那少女是个不懂礼数的难缠角色,觉得自己怠慢了她,回头去她爹那边告自己一个刁状,然后圣人阮师只需要轻飘飘往京城递个一句半句话,估摸著自己这个从三品官,当还能当,但绝对会当得不舒坦。
他心思急转不定,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侍郎大人决定改变初衷,微笑著望向阮秀,刚要问一句阮小姐在这边住著適应不適应,需不需要礼部帮著在小镇福禄街或是桃叶巷那边,弄一栋素雅洁净的宅子,但是下一刻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在所有礼部官员心目中高不可攀的阮师之女,赶紧走到那泥腿子少年身边,估计是把董侍郎的话给他说了一遍,而那少年满脸平常神色地听著阮秀的话语,真是让这些礼部官员震撼得不行。
陈平安哪里知道这么点小事,就能够让这些身份尊贵的京城大人物,仿佛心思百转到了千万里之外。
认真听完阮秀的传话后,陈平安笑著跟她说道:“秀秀,麻烦你跟这位老先生说,我就是个龙窑窑工,如今在铁匠铺子打杂,之所以能够买下那些山头,要感谢阮师傅。”
阮秀一听到“秀秀”
这个称呼,笑得一双秋水长眸眯成了一双月牙儿,最后她语气欢快地用东宝瓶洲正统雅言,跟那位大驪老侍郎说了一遍。
董湖在內的所有礼部官员,当然精通一洲大雅之言,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大驪王朝就是北方蛮夷的谬论?甚至在大驪京城,能否流利嫻熟地说上一口大雅之言,已成为区分高门寒庶的一个重要標准。
董湖神色越发和蔼可亲,笑眯眯地轻轻点著头,听完阮秀的解释后,就说不打扰陈平安做事了,劳烦阮小姐帮他们跟阮师告辞一声,既然阮师忙於铸剑,更是叨扰不得,否则对阮师仰慕已久的陛下,一定会问罪的。
阮秀对於这些客套话没什么兴致,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早已成精的老侍郎不敢有任何不满,与阮秀介绍了大驪京城的几处景色之后,便神色自若地带队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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