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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对著那把槐木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发现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看书不行,练字不行,甚至就连走桩和立桩都不行。
於是他背著背篓,装好槐木剑,离开祖宅,走出泥瓶巷,径直赶往落魄山。
看到他出现在竹楼前,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都大吃一惊。
陈平安走上竹楼二楼,心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粉裙女童想要跟上,被青衣小童抓住脖子,轻声教训道:“你真是傻啊,没瞧出来老爷心情不太好?”
粉裙女童一脸茫然,青衣小童拽著她坐在一楼的小竹椅上,信誓旦旦道:“咱们老爷这脾气,就只有两种情况才能让他这么不对劲。”
粉裙女童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青衣小童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嗓音道:“一种情况,是丟了钱,而且数目不小。”
粉裙女童深以为然。
青衣小童坏笑道:“再就是老爷受了很重的情伤,比如一个人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突发奇想,跑去跟阮秀姑娘表白,结果被她拒绝了。
或是跟阮秀姑娘表白的时候,得寸进尺,想要亲个嘴儿,狠狠抱一下,然后就给阮姑娘打了一耳光,骂了句『臭流氓,害得咱们老爷一肚子火气,只好来竹楼这边清凉清凉。”
粉裙女童將信將疑道:“老爷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青衣小童哀嘆一声:“你不懂我们男人啊。”
陈平安在二楼盘腿而坐,透过栏杆间隙望向远方,槐木剑横放在膝盖上。
他掏出那块银色剑胚,低头凝视著它。
不同於泥瓶巷內的异样动静,此时剑胚安静如死物。
不知为何,陈平安已经心境平和,甚至比平时练拳的时候还要心稳,头脑清明,思绪清澈。
他重新抬起头,攥紧手心的剑胚,语气平静道:“不是我的,哪怕在我脚底下,我捡起来后,只会主动找到失主,还给別人。
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哪里都不能去,就算你逃到了天边,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银色剑胚逐渐变得温热,没过多久就滚烫。
陈平安咬紧牙关,只是单手握紧它,另外一手轻轻放在槐木剑上,作为某种情绪上的支撑,到后来就不得不死死攥住剑身。
手心早已被灼烧得通红一片,痛彻心扉,神魂颤动。
这种疼痛,除了肌肤血肉,更多是一种类似熔化铜汁浇灌在心坎上的恐怖。
十八停剑气运转之法,自然而然开始流淌,一次次衝击著那些命名迥异於当今的气府窍穴,拼死抵御著那股火烫带来的震盪。
之前陈平安一直停滯在六七停之间,死活无法突破那道门槛。
无论陈平安如何练拳练桩,如何跟青衣小童切磋淬链体魄,都不得其法,故而不得其门而入。
陈平安为了儘量减轻对疼痛的感知程度,身躯剧烈颤抖的他开始不得不竭力分心去想別处,去想崔东山大声朗诵的圣贤典籍內容,去想年轻道人陆沉的药方字体,想风雪庙魏晋的一剑破空破万法,想今天白鱼飞剑敲击春叶秋风的奇异景象……
一件件事情,想了依旧皆是毫无益处。
陈平安除了手心血肉模糊,与剑胚粘在一起,还开始七窍流血。
这还不止,他全身肌肤的细微毛孔都开始渗出血丝,最后凝聚出一粒粒触目惊心的血珠。
他的內里更加不堪,体內气府之间的经脉如同被铁骑马蹄践踏得泥浆四溅。
陈平安最后想到了一位姑娘,会心一笑。
他也只能会心一笑了,因为他的脸庞早已扭曲出一个僵硬死板的狰狞神色,不可能再有丝毫变化。
陈平安依然在默默遭受著巨大的伤痛,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他已经意识模糊,浑浑噩噩。
迷迷糊糊之中,陈平安想到了一个个人名,走马观。
熟悉的人,景象画面会相对清晰长久一些;不那么熟悉的,就会一闪而逝。
有喜欢,有仰慕,有尊敬,有畏惧,有厌恶,有反感,有可怜,有仇恨,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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