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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童气呼呼道:“老爷你再这样,我就要离家出走了!”
陈平安自然不会当真,好奇问道:“山上的修行人做买卖用什么钱?”
青衣小童嘿嘿笑:“老爷你等著,我给你瞅瞅山上神仙用的钱財啊,我家底厚著呢!”
他一挥袖,隨身携带的那只方寸物瞬时哗啦啦似下了一场雨,地上全部是堆积成山的晶莹玉石,全部雕琢成铜钱模样,大致有三种,大小各异。
他蹲在地上开始给陈平安讲解每一种玉石的来源,以及各自的价值差异。
这可是神仙用的钱!
守財奴陈平安赶紧离开椅子,蹲在钱山旁边,用心倾听青衣小童的详细讲解,最后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想把宝籙山送给阮姑娘,你们觉得合適吗?”
粉裙女童眨了眨眼,不知所措。
青衣小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你难道不心疼吗?一定要克制,克制啊!
求你老人家千万別衝动,秀秀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了,这点我绝不否认,可她毕竟还没有被老爷娶进门啊!”
陈平安不计较什么娶不娶的混帐话,只是摇头道:“我不心疼。”
青衣小童鬼哭狼嚎道:“但是我心疼啊!”
小镇学塾有个矮小老人,名叫陈真容,虽是夫子先生,却衣著邋遢,喜欢喝酒,醉酒之后就会对著空气伸出手指隨便勾画,蜿蜒曲折,无人知道他到底在写什么或是画什么。
醉话连篇,既不是大驪官话,也不是东宝瓶洲雅言,总之谁也听不懂。
老人虽然姓陈,却非龙尾郡陈氏出身,学塾夫子们对於这个性情孤僻的糟老头子观感不佳,但身份尊贵的陈松风对老人却敬重有加。
今天,陈真容喝著酒,醉醺醺走过石拱桥,走向铁匠铺子,用自家方言大声念叨著:“扶河汉,触大岳,骑元气,游太虚,云蒸雨飞,天垂海立,壮哉!”
他到了铺子外边,总算没有就这么闯进去,晓得跑去龙鬚河边洗了把脸。
大概是几捧凉水洗不清醉意,他乾脆就趴在地上,把整个脑袋放入冰冷河水中使劲摇晃,最后猛然抬起,哈哈大笑:“舒坦舒坦!”
冷不丁又嘆了口气,因为想起了小镇上诸多陈氏子孙的惨澹光景,竟然给別家姓氏为奴做婢。
虽然他与他们並无渊源,也知道世道艰辛,怨不得当下那些丟光了祖宗脸面的陈氏子弟,可毕竟是同一个姓氏,他实在是积鬱难消,只得打开酒壶,又犹豫不决,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小小喝了口酒,嘀咕道:“若是在南婆娑洲,只要是有据可查的陈氏后裔,便是再落魄不堪,也不会沦落到给人做牛做马的境地,这丟的可是醇儒陈氏的脸皮。”
说到这里,莫名其妙给了自己一耳光,“老不要脸的东西,又管不住嘴,说好不喝了还喝!”
他打过了耳光,嘿嘿笑著,乾脆破罐子破摔,又喝了两口,只不过又给自己甩了两记不痛不痒的耳光。
喝过了两大口从美妇手中买来的醇酒,陈真容总算心满意足,径直走入铁匠铺子,大声嚷嚷著阮邛的名字。
很快,阮邛就从一座剑炉后走出,摘掉腰间的牛皮裙子,隨手丟给身后的长眉少年。
陈真容一见到这位出身风雪庙的兵家圣人,就开始砸场子:“阮邛,你不如齐静春哇,真的远远不如齐静春……”
阮邛对此不以为意,似是早已习以为常,竟是连一声招呼都不跟陈真容打,依旧沉默寡言,倒是他身后那个长眉少年皱起了眉头,只隱忍不发。
阮邛在前边带路,陈真容跟他並肩前行,还不愿意放过阮邛的耳朵,像个市井婆姨那般碎碎念叨。
这次他用上了南婆娑洲的正统雅言,別有风韵:“阮邛,你瞧瞧齐静春,所在文脉如此被我们针对,却愿意以德报怨,帮忙看顾那棵楷树。
换成是我,就先让陈对那丫头见著了坟头树木,回头再一脚踩烂,让我们空欢喜一场,岂不痛快?只可惜齐静春是正人君子,不做这种事。
所以某人去找咱们老祖宗讲道理的时候,哪怕他偷走了老祖肩头上的一轮日头,老祖仍是不愿撕破脸皮,由著他『借用百年。
你再看看你,真不是我说你,意气消沉,道行修为寸步未进,到头来收了小猫小狗两三只做开山弟子。
就说这小长眉,靠著家族气数能有多少年的好光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陈真容说到这里,朝那长眉少年展顏一笑。
听得稀里糊涂的少年原本还有些恼火,嫌弃老人不够尊敬自己师父,但是当老人对他露出长辈的慈祥神色,吃软不吃硬的谢家少年只得微微点头,根本不知道这只老狐狸一肚子坏水,其实正说他坏话呢。
陈真容跟著阮邛来到一处屋檐下,那里並排放著几把苍翠欲滴的小竹椅。
三人坐下后,陈真容冷哼道:“少了拇指的小丫头,蠢笨得一塌糊涂,当真是你的同道中人?最后那个更是可笑,一个野猪精,偏偏幻化成了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哥。
哈哈,阮邛啊阮邛,老子都快要被你笑掉大牙了,你不觉得丟人,我都替你丟人!”
阮邛终於开口说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请你喝酒。”
他让长眉少年起身去拿酒来。
“请我喝酒?这个可以啊,又不是自己想喝,我只是入乡隨俗,客隨主便,是你这圣人的待客之道,这种酒,喝得,大大的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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