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梧桐文学】地址:https://www.wtwx.net
窑头告诉我的这些事情让我从脊梁骨朝后脑勺冒冷气,窑头又说了一句:“人但凡有个活路,谁跑到这死山沟沟里下这个苦,受这个罪呢?我估摸着你也是遇到啥天大的事情过不去了,才跑到这里来的。”
冷汗终于从我的后脊梁上冒了出来,想不到,这个看上去牛哄哄端着架子的土鳖,心思居然如此细密、精到,联想到我自己,我恍然梦醒:如果现在揭开我的面目,我不就是一个逃亡的杀人犯么?那么,我是坏人吗?我自己觉得我不但不是坏人,还是好人,可是我却是一个民兵、公安满世界捕捉的杀人犯。
意识到这个具体到不能再具体的问题,我精神恍惚,神不守舍,真的开始犯糊涂了。
这个时候,那个据说被窑头捡回来的窑婆子把两小碟辣白菜和腌沙葱摆到了小炕桌上,又不声不响的盛了两碗面片摆到桌上,其中一碗摆到了我的面前:“吃饭吧。”
她说的这三个字让我惊呆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绝对不夹杂一丝当地口音,由此我确认: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本地农民。
当地农民也有学着说普通话的,再学,沉重的后堂音也摆脱不掉。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沦落到窑头魔掌里,经常被窑头折腾得嗷嗷叫唤的女乞丐居然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她又是什么路数呢?
窑头误会了我,用筷头敲了敲碗边:“吃吧,没见过婆娘。”
我连忙从那个被叫做窑婆子的女人身上收回了目光,窑婆子也端了一碗饭,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埋头开吃。
窑头吸里呼噜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把碗递给窑婆子,窑婆子连忙又去给他盛饭,趁着嘴闲,窑头问我:“你联络的知青多不多?”
我顺口胡吹:“多啊,全县五个公社几十个大队都有我的同学朋友。”
窑头马上来了精神,眼睛烁烁地好像瘾君子看到了毒品:“真的?能不能联络一些知青下窑来?你只要能拉过来一个,我就给你开一个月的工钱,两个就两个月的工钱。”
我作出为难的样子,委婉地推辞:“怕不行吧?都有带队干部管着,回家都要请假,谁敢跑出来,今后还想不想回城了?”
窑头说:“回城干啥?回城不就是为了挣钱吗?在这不是一样挣,挣得比城里上班当工人还多呢。
我这孔窑煤脉好得很,就是人手太少了,人手要是再多一些,就能开两班、三班,那样就发了。”
我想告诉他,城里当工人没有这么苦,这么累,这么危险。
说到危险,一想到煤窑里那龇牙咧嘴的黑色岩石,还有那在煤窑里摇曳昏暗的煤油灯,我就打心眼里恐惧,在工厂当工人得到的知识告诉我,这里的煤窑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只要有瓦斯泄漏出来,就那满窑筒子的油灯,没有不爆炸起火的。
我不知道地狱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可怕,可是,从今往后只要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地狱两个字,我脑海里浮现的必然就是煤窑里的情景,如果不是没有活路的丧家之犬,鬼才会跑来干这个活儿。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吃着他的饭,干着他的活,挣着他的钱再当面拒绝他的要求,我实在难以张口,我只好扭转话头:“窑里没有电灯啊?油灯是明火,危险得很。”
窑头不屑地一笑:“说啥胡话呢?你张开眼睛看一看,这里根本就没电。”
花姑娘可能是嗅到了我的气味,也可能是嗅到了饭的味道,用脑袋撞开门扇挤了进来,窑头惊讶地问:“这又是谁的狗?”
我告诉他这还是我的狗,昨天来过的。
窑头失笑了:“这狗日的咋球弄的?我记得原来是个花狗么,咋变成黑狗了?”
我说今天它跟着我下窑去了,窑头嘿嘿笑着说:“这狗倒灵得很,会不会帮着你拖煤筐?”
窑头这话倒提醒了我,我知道住在北极圈里的爱斯基摩人,就训练狗拉雪橇,把狗当成骡马用。
凭花姑娘这个聪明劲儿,如果好好训练一下,说不准真能成为我的好帮手,就像农村的马拉车一样,充当一个拉帮套的角色。
花姑娘的老毛病就是见了吃的就馋涎欲滴,千方百计讨好食物的主人,千方百计地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进来之后它旧技重演,凑到守着锅坐在小板凳上吃饭的窑婆子身边,腻腻歪歪地依偎着人家要吃的。
它却不懂得自己一身煤灰,一偎一蹭,马上窑婆子的衣服裤子都让它蹭黑了半边。
窑婆子推开它:“过去,脏死了。”
花姑娘见了吃的就没了自尊,人家推它,它不但不躲开,反而把嘴伸向了女人手里的大碗,尾巴摇晃得像货郎手里的拨浪鼓。
窑婆子无奈,索性把手里的碗放到了地上,然后又从锅里挖了一大勺凝结成一坨的面片子倒进了碗里,花姑娘领会人的这种意思极为敏感,马上二话不说凑到碗跟前埋头大吃起来。
窑婆子看到花姑娘这种馋相儿,居然在它那脏兮兮黑乎乎的脑门子上抚摸了几把。
这个动作鼓励了花姑娘,花姑娘吃得更猛,尾巴都忘了摇摆,尾巴夹在屁股底下,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条狼。
窑头问我:“这是牙狗还是草狗?”
牙狗就是公狗,草狗就是母狗,农村人都这么区分狗的性别,我告诉窑头:“这狗叫花姑娘,当然是草狗了。”
窑头提醒我:“窑娃子们讲究多得很,女人不能下窑,你没看,这方圆几十里,哪有个母的?你这狗下窑了,小心窑娃子们不舒坦找麻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