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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能数清每一秒的边界——第一秒，他看见下方城市的轮廓从模糊的色块凝成具体的屋顶；第二秒，某扇窗里亮着的暖黄灯光像一颗被点燃的星子，稳稳地悬在视野中央；第三秒，他甚至看清了窗台上那盆绿萝垂落的气根，每一根都在空气中划出缓慢的弧线，像在书写某种古老的符咒。
齿轮的轻响还在继续，这次是一连串细密的“沙沙”
声，仿佛整个宇宙的机械结构都在这一刻苏醒。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修表时说的话：“所有的钟都会慢，但总有个时刻，齿轮会自己找到咬合的位置。”
原来不是钟在走，是时间本身在寻找它的齿槽。
身体穿过最后一层云时，他感到那股冰凉的玻璃碴触感消失了。
风变得柔软，像母亲熨烫过的旧棉布，轻轻裹住他的肩膀。
心脏的敲打声也慢了下来，不再是挣扎，而是跟着那齿轮的节奏，“咚——咔嗒——咚——咔嗒——”
，每一次跳动都恰好卡在时间的齿缝里。
风灌进喉咙时，他忽然笑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个毛线团。
六岁那年滚落在母亲脚边的毛线团，橙黄色的，像只肥硕的橘子。
母亲正织着毛衣，针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弯腰去捡，毛线却骨碌碌滚到床底。
他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鼻尖蹭到满是灰尘的地板，母亲嗔怪地敲他的头，说小淘气，声音软得像刚蒸好的米糕。
柏油路面的裂缝像一张张饥饿的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面上迅速缩小。
小时候总觉得日子长得像母亲手里的线，怎么也织不完。
直到二十岁那年冬天，他在医院走廊里接过护士递来的蓝布包裹，里面是母亲没织完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线头还松松地挂着。
原来线轴突然空了的时候，人是来不及哭的。
风里飘来桂花的甜香，和老家院子里的味道一样。
他想起最后一次和母亲通电话，她说要给他织件新毛衣，用他最喜欢的橙黄色。
妈，我都多大了还穿毛衣。
他当时正盯着电脑屏幕赶项目，语气里的不耐烦像根刺，现在扎得喉咙生疼。
，！
地面的纹路已经清晰到能看见嵌在裂缝里的口香糖包装纸，橘色的，像那个滚走的毛线团。
原来人真的会在最后一刻看见最重要的东西。
他当时大概是被报表上的赤字刺得眼疼，才会对脚边那团安静的毛线动了怒。
纯羊毛的线团沾了点灰，是上周母亲来帮忙收拾书房时落下的，浅驼色，绕得松松垮垮，像只蜷着的猫。
他烦躁地抬脚一勾，线团便顺着木纹地板滚起来，棉线松脱的尾端在地面扫出细碎的弧线。
阳光正斜斜地切过书桌，把灰尘照得发亮。
线团滚过他的影子，滚过地毯边缘，一路磕磕绊绊蹭到阳台。
风从纱帘缝里钻进来，轻轻推了它一把，它便顺着台阶往下，一级，两级，最后停在客厅的旧藤椅旁。
他后来对着电脑枯坐到傍晚，直到屏幕反光里映出橘红色的光斑。
转头时，正看见那团毛线躺在藤椅的扶手上，被落日浸得透亮。
松脱的线头垂下来，在微风里轻轻晃着，像谁无意识间漏下的叹息。
浅驼色早被染成了熔金般的橘红，连带着松散的线圈都仿佛盛满了夕阳的碎屑。
他走过去拾起来，羊毛线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指腹蹭过粗糙的线结，突然想起母亲说过，这是给父亲织围巾剩下的线，本想掺点灰色给他也织个杯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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