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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石阶还没这么多苔,她的木椅腿垫着布片,怕磨坏新刷的漆。
后来父亲总在黄昏回来,木屐踏过石阶的笃笃声,惊飞檐下的麻雀。
他会仰头看天,说句“要下雨了”
,然后接过母亲递来的蓑衣。
现在蓑衣挂在廊下,藤条断了好几处,倒像谁张开的枯骨手,在风里晃。
水珠又落下来,碎在凹窝里,漾开一圈浅晕。
晕开的纹里,能看见模糊的影子——祖母的银簪,父亲的蓑衣,还有我蹲在石阶上玩蚂蚁的旧时光。
可影子很快被下一滴“嗒”
声打散,只余下苔痕更青,寂寞更深。
水珠从黛色瓦檐的缺口坠下,在青石板上砸出浅凹的水痕,又溅起细碎的银星,碎在阶前那片墨绿的苔上。
苔是极厚的,绒绒地铺着,连石缝里都探出嫩黄的尖,该是许久无人踏过了,才敢这样放肆地侵占每一寸冰凉。
天井西方的天空很低,云絮慢悠悠地飘,影子在斑驳的粉墙上挪,像谁用淡墨随意抹了几笔。
墙根立着半扇旧木门,门轴早朽了,虚掩着,露出里侧褪色的春联残片,红得发暗,只依稀辨得出"
平安"
二字的边角。
门旁堆着断了腿的木凳,凳面上留着圈深褐的圆印,该是从前有人常坐在这里,手肘支着凳沿,望着天等日头落的。
水珠仍在数。
数檐角垂着的旧铜铃,铃舌早锈成了青绿色,被风一吹,只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老人含糊的叹息。
数廊下悬着的蓝布灯笼,布面起了毛边,穗子缠在竹骨上,去年冬天的雪沫还嵌在褶皱里,泛着白。
数墙头上斜伸的老梅枝,枝桠光秃秃的,却在离地丈许的地方鼓着几个圆胖的芽,是春要来了么?可春来了,这里也还是这样静。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混着水珠滴落的节奏——咚,咚,咚。
那声音在西方天井里打着转,撞在斑驳的墙壁上,又折回来,裹着苔藓的潮腥气,裹着旧木门的霉味,裹着梅枝里藏的寒意,沉甸甸地落进人心里。
许是许多年前,这里也有过笑语的。
该是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滚到苔上的玻璃弹珠,小皮鞋踩得石板"
哒哒"
响;该是有位老婆婆,搬了竹椅坐在木凳旁,手里摇着蒲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该是有人在梅树下摆了方桌,温着酒,等月亮爬过墙头。
可那些声音都被时光卷走了,卷进瓦檐的裂缝里,卷进苔藓的根须里,卷进铜铃生锈的铃舌里,再也出不来了。
只有水珠还在数。
数空荡荡的屋檐,数无人踏过的苔,数被时光啃出缺口的记忆,数着这方天井里,慢慢流淌的,无人问津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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