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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水桶、我端面盆,水井就在院子里——天啊再也没有比这更便利的了,要知道,担水向来是艰苦之事,几步之内就有水井,这也够奢侈。
初冬,井水清凉,星空澄澈,颇为切合我们高远的情怀。
但是蚊子嗡嗡来了,蚊帐已经拆洗,身体毫无遮挡。
孙晋苗沉着地找出蚊香,她点了一盘又一盘,一共点了四盘蚊香,床的四只角各放了一盘。
她双手一拂,说:“肯定可以了。”
如此豪阔,点四盘蚊香!
我家至多点一盘,大多数时候不点,直接在蚊帐里用火水灯烧蚊子。
孙晋苗对我意义非凡,她继承了她南下的北方爸爸豪爽义气的一面,她全力帮我,写信给她在广西大学中文系的姨丈,请他寄书,很快,书就寄来了两本,《现代诗韵》和《高歌向太阳》,晋苗说以后还会寄来,并且,我写作碰到问题可以写出来,由晋苗寄他再答复我。
她还神奇地找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和一本《杜甫诗选》,这是我认识的人都没有的,纸页黄而薄,望之古旧,想来极珍贵。
但我很快就不再看,因高考恢复了,我上了大学,她去了一处工厂,之后失去联系。
多年来我不太记起她,更谈不上回报一二。
四十年后打听到她的电话,她在海口,按点退休了,她早已不画画,改为瑜伽和钢琴,她女儿博士后已经出站,女儿女婿双双留上海交大任教。
一切都不错,就我们的起点而言,可堪骄傲。
时间中的两只铜钹,总是不能互击,她一次次亮出她手中的那只铜钹,我的那只,沉在无尽苍茫中。
数十年后,两只铜钹都已没了互击的动力,她要做瑜伽……即便补上那种敲击的姿势,发出的,也不再是往时的声音了。
许多年没去河边了,尤其夜里。
自从搬到医院宿舍,再没见过夜晚的北流河。
最后一次,是那次,我从少年之家回沙街,被一只狗狂撵,跌入畜牧站门口的石灰池,周身沾满石灰浆,吕觉悟陪我到河边,还有几个邻舍也陪去。
他们蹲在码头,我跳落河洗身,夜色中,望得见身上的白色石灰水在青暗的河水里慢慢散开流走,由浓到淡。
“返乡活动”
的音乐致敬晚会就在北流河边。
晚会到一半,一个中年男人到我跟前,他非常有信心我知道他,他说他是陈普里。
我果然知道这个名字。
我从未见过他,也算不上认识,但我知道他,他跟郑江葳有关。
郑江葳,我一直视她为竞争对手、前程之阻碍,却从不反躬自问,一不得志就赖她。
到了六感,觉得处处被她压一头,乃至自暴自弃。
有的人五十岁还不成熟,郑江葳十六岁就成熟了。
高一时她找我谈话,她说:“跃豆,去操场行行,好冇啰?”
之前我与她反目,有一两周互不搭理。
听她讲话恳切,我迟疑了一时,就跟了她去操场,操场那时还有两樖大凤凰木,炽红如火的凤凰花正满树繁盛。
“跃豆,我总羡慕你至有个性,学习又好,我如何努力都比不上你。”
听了这番话我就至诚舒服了。
然后她讲起了自己,学习基础打得不好,不像我,在县城读小学和初中,她从小跟父母在公社下面,连县城都很少得来,又讲起幼时的乡村生活,如何偷土豆,如何烤来吃,如何吃胀了打嗝……她忽然讲到她弟弟郑江民,郑江民初中与我同班,学习顶尖,性格内敛谦和,女生对他多有倾慕,我亦然。
郑江葳说:“江民不同,他天分好,聪明,什么都学得好。”
她讲得不错,作业发下来,我总是拣出他的,迅速翻开扫上一眼。
他的字潦草难看,页面极不整洁,但他每道总是对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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