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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蘅此时也着实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又是在公堂之上,再要收回,必得寻出缘故。
正犹豫,又听赵堂官道:“无论好歹,她也是出言不逊,侮辱了我等审官,何能恕得?十杖已经是轻的了!”
吴陇仪忍无可忍呢,转身道:“这个时候了,老赵你还浇什么油?”
赵堂官深知,毛蘅性情比吴陇仪急躁,但和吴陇仪倒是一类人,虽发了动刑的言令,却未必狠心要伤张悯。
但这的确是一个拖延堂审,求告赵河明的好机会。
梁京城世人皆知,那张家女是个药罐子,少年时候就靠御药养着,虽说十板子,受下也要丢半条命,再不能在堂上分辨。
且这又是大理寺起事动的刑,与他和刑部关联不紧,赵堂官把厉害想了一通,哪里肯松口,径直驳吴陇仪道:“不是……总宪大人,这可是三堂审,这人犯既说出公堂做私堂的话,若不诫斥,我看我等,也不必再这上头坐着了!”
“你……”
吴陇仪简直和赵堂官说不下去,不得不转向毛蘅,低声道:“你再厌恶镇抚司,但也得顾司礼监那位掌印太监的体面啊……”
吴陇仪的声音忽被张悯打断:“不就是要剥了我,扔在下面打吗?”
此言一出,堂上再无人说话。
张悯抬起头,凄怆道:“我认。
大人们动刑吧。
只要今日诸位大人能将我的案子审定,誓不包庇徇私。
我张悯……怎样都行。”
郑易之此时听不下去了,膝行几步,伏于毛蘅面前:“求大人开恩,我……我愿替那张姑娘受杖,我愿替张姑娘受杖……求大人打我吧,打我啊……”
他说完,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毛蘅面色越来越青。
兀地狠拍堂木:“都够了!
岂容你们这般胡闹!”
说完取了一根令木,捏在手中犹豫再三不肯松手,但又着实被赵堂官架上了台而下不来,闷叹一声,终究还是掷了下去。
吴陇仪尚想去拦阻,奈何令木已然落地,就定在张悯膝边。
吴陇仪见此,张了一半的口,也不得不闭了。
堂上的番役拾起了令木,张悯顿时被架了起来,后拖几步至空地上,随即被摁伏于地,手上的镣铐刮擦在砖面上,刺耳而凄哀。
张悯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不禁捏紧了手指,将头埋入了臂弯中。
此间她倒是想起了去年梁京满城流传的那个“奇景”
——户部尚书的妻子刘氏,被控杀夫,刘氏抵死不认,堂上刑讯,要将她剥衣,刑部那个年轻的少司寇像是突然发了疯一般,披头散发,剥了自己的官袍,不顾一切地当堂裹住了刘氏的身子。
“她……她是女子啊……”
“这……这少司寇发疯了……发疯了……”
张悯喉头酸涩,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这是梁京城里流传的奇景,世人皆知。
然而二十多年前的某个春夜,郁州城外的坝上也曾有一个奇景,却因坝毁人亡,年深日久,无人知晓。
可张悯记得,那年春汛将来,张容悲为加固堤坝,几乎就住在河滩上的工棚内,那夜,张悯和母亲并许颂年,一道去坝上看望张容悲,子夜时分,忽听那堤坝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混在汹涌的河声中,虽听不真切,却令人心惊。
“快把工棚撤了,快走啊……快走啊!
出城……出城……城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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