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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从母亲的胎盘上下来,就直接躺到土炕上,一躺十八年。
说老实话,近年来写乡土文章,我一直躲着这个题材。
矫情一点儿说,我有点儿舍不得写它。
我觉得这是岁月留给我的一粒糖果,像小时候那样,在实在馋得不行的时候,才偷偷取出,在嘴里含那么一小会儿;之后,赶紧吐出包好,放到时光的衣角深处。
像村里人把好东西都藏在炕上;像《霸王别姬》里小豆子对小石头说:师兄,别忘了,枕席底下有仨大子儿;像“黑五类分子”
米魁元把派克金笔藏到炕角(参看拙文《村上椿树》);像准备盖房的两口子,每晚只有躺在炕上才敢设想未来(参看拙文《“周”
起一座房要花多大力气》);像村里的婆姨们把卫生带之类的私密物品洗净包好压到炕席底下,而从不敢晾晒在阳光下……一切贵重的、隐私的、幻想的都藏在炕上。
土炕啊,你承载的绝不仅仅是睡眠,还有梦香与梦想!
三
我是睡炕长大的!
但对土炕的搭造不甚了解。
大马村会盘土炕的有几个人,他们有的是泥瓦匠,有的不是。
这好像是一门祖传的技术活。
有的人专门会盘炕,盘的炕结实耐用,顺烟通畅,一烧就热,省柴省煤。
与“一世为人半世在床”
相仿,我们村则是一户人家半间是炕。
那年月,村里除了赤脚医生的医务室、小学老师宿舍、下乡知识青年宿舍有床以外,全村百分之百都是一炕当家。
这些炕,差不多都是生产队盘造。
下此本钱,为的是每年掏取各家的炕灰——这是上等钾肥。
由此说来,农民们睡眠时也在种地。
炕一旦盘好就一睡多年。
炕席旧了换炕席,炕坯塌了换炕坯,很少见谁家隔三岔五地拆炕重建。
炕在,家就在。
炕才是大马村人的安身立命之所。
炕规划了家庭秩序。
一家人,谁睡在什么位置都是固定的。
炕头热,睡老人或是当家人;炕尾凉,睡棒小伙儿。
有女孩的,姐姐大了搬到别屋,妹妹或弟弟填补她的位置。
很少见一家人今天北头,明天南头地乱睡。
汪曾祺有篇写北京人方位感强的文章,说老两口在炕上睡觉,老婆儿嫌老头儿挤着她了,就说“你往南边去点”
。
若不是位置固定,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迷迷糊糊的,老太太如何准确判断方位?
——绝了!
我家是北房,炕是南北走向。
靠近北边有一个小炕洞,作为烧炕之用。
只在三九严寒的夜晚,烧一捆秸秆或者一筐玉米瓤子,待灰烬未灭之时,埋进几块白薯或土豆。
单等第二天清晨,探身扒灰,取果剥皮,趴在被窝里大快朵颐!
而平常日子为炕加热就靠炕前的炉子。
这种炉子很低,离地只有两块砖高,俗称“地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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