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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周围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全被过滤掉了，只余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耳膜里咚咚作响。
中标通知书递到手里，是薄薄的一张纸，却沉甸甸压着某种陌生的、滚烫的分量。
程大水捏着通知书边缘，仿佛怕这薄纸会凭空飞走。
他挺了挺脊背，努力让脸上那份长久磨砺出的沉稳与粗糙，不要被突如其来的激动冲垮。
目光穿过人群，与主席台后面端坐的李建设厂长短暂相接。
李厂长年过五十，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对着程大水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笑意。
程大水的心猛地一跳，慌忙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那张通知书上，白纸黑字，像烙铁烫进了眼底。
签约仪式定在三天后的小礼堂。
程大水翻遍了那只用了快十年的旧帆布提包，才找出件洗得发白、领口却浆得挺括的蓝布工装。
他对着宿舍里那块缺了角的模糊镜子，生平第一次笨拙地梳理着头发。
冰冷的自来水打在脸上，试图浇灭胸腔里那簇不安分的火苗，可镜中那张被矿山风沙和井下湿气过早刻下痕迹的脸，眼神却亮得惊人。
小礼堂里红布铺台，灯泡明晃晃的。
程大水走上台，脚步在空旷的礼堂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李厂长已经站在桌后，伸出手来。
程大水深吸一口气，迎上去，粗糙的大手握住对方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掌心瞬间沁出湿热的汗意。
“年轻人，有闯劲。”
李建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程大水耳中，“好好干，厂里看好你。”
那目光温和而带着重量，像温暖的探照灯，细细审视着他。
程大水喉头滚动了一下，挤出个简短有力的回答：“您放心，厂长！”
他低下头，在合同指定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
三个字，笔画略显生硬，却带着一股子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倔强。
仪式结束，人群散去。
程大水独自留在礼堂角落，那份签好的合同叠得整整齐齐，小心地放进提包最里层。
然而压在合同下面的，是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满了数字，加加减减，最终都指向那个顽固的、令人沮丧的缺口：一万六千块。
承包合同签了，宏新厂的硬管车间仿佛已触手可及，可这沉甸甸的一万六，像一道深不见底的壕沟，横亘在他与那触手可及的未来之间。
车间运转要钱，工人头几个月的工钱要垫付，还有材料……他放下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礼堂里残留的香烟味和灰尘味涌入鼻腔。
：（）潮涌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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