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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先源于曹禺对现实的精细观察与研究。
由于父亲万德尊曾有过不小的官职,家中出入过各色人等,年幼的曹禺有机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情世态,对不同个性、不同等级、不同关系、不同动机的人均有过观察,借此练就了善于观察的眼睛与善于体察的心思。
当老年回忆起与父亲交往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时,曹禺绘声绘色地逐一形容,显然得益于幼年时的观察,这种观察的习惯与能力伴随曹禺终生。
在《日出》“跋”
里,他详细地记载了如何深入各种场所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冒着名誉受损的危险,获取底层生存的真相。
由此可知,曹禺笔下各种类型的人物,不论阶层、性别、美丑、善恶,均能做到各肖其面,各行其是,与其长期对生活、对人的深入观察是分不开的。
在曹禺戏剧中,人的精神均非只有一个层次,执拗的争取、激切的反抗、慑人的威严、优雅的教养与生的无力、恐惧、谄媚、猥琐相互交织渗合,其戏剧人物的真实性与深度,来源于对主体多重性的洞察与揭示。
曹禺往往以“否定之否定”
手法拷问灵魂重重面具下的真实质地。
周萍就不用说了,当冲动退潮,理智苏醒,之前的一切不过像“老鼠在狮子睡着的时候偷咬一口的行为”
,令他感到恐惧、难堪与痛苦。
就连蘩漪这样不依不饶的人,为保存情感沙漠中的最后一个水源,亦屈尊恳求,“日后,甚至你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
。
曾思懿的尖刻怨毒造就曾文清精神的炼狱,而在文清就要离家之前却让思懿怀孕了;愫方处处体贴思懿,为的是:“他(指文清)所不爱的也都还是亲近过他的。”
打开心灵黑暗的闸门,深挖出人身上的“人”
,在这一点上,曹禺无疑是现代戏剧家中最努力的一位。
在曹禺戏剧中,假面与真情的错综渗合往往造就精彩的艺术形象。
假面与真情并非表里真伪的对立,在现实人生中它们往往相互渗透,互为表里,假作真时真亦假,最典型莫过于周朴园。
多年以来,周朴园在家中处处展示对亡妻的怀念,他保留着侍萍一切的生活习惯,不允许别人去改变它。
周朴园对侍萍的情感是真情还是假面在读者观众中一直存有争议。
其实可以换个角度理解,曹禺以对周朴园灵魂的深入洞察写出了真情与假面的交汇。
周朴园的行为既是“秀”
给他人看的,也是寄托孤冷灵魂、祭奠青春情怀的仪式。
艺术形象的多义性来源于曹禺对人性体察之深。
曾皓当初收留愫方,是对遗孤的怜惜。
到他晚年时,已经离不开愫方的照料了,但又怕别人说他因为自私抓住愫方不放。
因此,曾皓在家人要替愫方做媒之时说的一番话中,既有对老姑娘婚姻前景的忧心,又有恐吓使之不离开自己的机心;既有因自己拖累住她而自责的表白,又有故意示苦以乞哀怜的用意。
真假渗合、情伪掩映之间闪现着一颗老灵魂的复杂色调。
在曹禺戏剧中,人常常被置于突转情境中,显现两副嘴脸的更替。
周朴园认出侍萍之时,前一刻还是温情的怀想,后一刻便是严厉的申斥;潘月亭与李石清在得势失势之间,高低姿态迅速脱换;江泰慷慨激昂欲外出借钱以挽救曾家颓势,出走一夜后不但两手空空毫无所获,反而以酒徒窃贼的狼狈形象被带回。
在现实生存中,人为了应对各种情势而产生不同的主体姿态,于是有了不同嘴脸的脱换;而每一种情感都无法单一地被指认为真实或虚假。
随着情势的变化,真情可能变成假意,而假意亦可能转成真情。
主体姿态的更替既显现人性的复杂度,同时亦造就戏剧的精彩瞬间。
假面还常常以潜台词的形式呈现,潜台词源于话语能指与所指的不对称。
人在面对他人时,通常不是直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向,或王顾左右而言他,或声东而击西,这也是中华民族的集体人格之表现。
《雷雨》中,鲁贵已经窥察了蘩漪与周萍私通的事实,在面对蘩漪时,既要让她知晓这一事实,又要保持奴才对主子应有的恭敬,同时还要表达自己的利益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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