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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说我刚会说话张嘴就是“×你妈”
三个字,当时我爸我妈都觉得匪夷所思,因为这三个字比单音节的“爸、妈”
难度大多了。
我哥后来讲,头一回听见我骂街,我妈当时就给了我一巴掌,那时的我娇嫩得很,不像后来我那俩狗日的表哥揍我的时候那么禁打—妈当下就把我扇晕了,我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爸当时就急了,”
我哥说,“一脚就把妈踹地上,然后把你抱起来摩挲胸口、掐人中,我头回见咱爸发那么大火。”
“你发烧那回,整整烧了三天,你爸又是给你打针,又是灌药,可是怎么也退不了烧,我光在旁边哭了,看着你爸把你扒了个溜光,拿毛巾蘸了温水给你擦。
擦着擦着,我就瞅见你爸吧嗒吧嗒掉眼泪,全滴在你肚皮上了。
你姥爷一直坐在炕上抽烟,你姥姥陪着我掉泪,后来你姥爷把烟袋锅往炕沿儿上磕了磕,下了地,说:‘冬他爹,孩子这是被吓着了,你那一套不管用,试试老农民的土方吧!
’”
“你姥爷瞧都没瞧你爸,拿羊皮袄把你裹上就出了门,你爸脸发青、眼发直,盯着你姥爷的背影微微哆嗦,他一句话也没说。
你姥姥哆哆嗦嗦地抱着你的小棉袄小棉裤跟在你姥爷后头,”
我妈顿了顿,说,“我也跟他们出去了。”
“生你那年是冬天,你发烧那年也是冬天,又是深更半夜,天冷得要命,我跟着你姥爷姥姥往村外走。
我搀着你姥姥,深一脚浅一脚地,瞄着你姥爷脑袋上裹的白手巾走。
四周连个狗叫唤的声都没有,静得出奇。
一会儿就听见你姥爷喊你名字,声说不上大,不过好像能穿透黑夜,好像再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小冬啊,你快回来吧!
你姥姥也跟着喊—小冬啊,你快回来吧!
我听着听着就浑身发冷,使劲搂着你姥姥的胳膊不撒手,后来我就看见有四五堆蓝火,火苗左摇右晃,就跟有个看不见的人一口一口地吹气似的……”
“等我们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你爸爸坐在堂屋里抽烟,他见我们回来了,也不跟你姥爷说话,就一把把你从你姥爷怀里抢过去。
进了里屋,我和你爸、你姥姥姥爷谁都没睡觉,就盘着腿坐在炕上瞅着你,你爸爸一会儿摸摸你脑袋,一会儿拿体温计塞在你胳肢窝里,天蒙蒙亮的时候,你退烧了,再也没烧起来。”
隐约感觉,我姥爷并不喜欢我爸。
他们之间有一道我看不见的沟。
我姥爷说过:“你爸太爱干净了。”
他的语气可不是赞赏。
在一个老农民的哲学里,肮脏几乎是一种美德。
爱干净了一辈子的我爸,却在他生命终止的时候变得臭不可闻,他的肚子被车轱辘碾得稀烂,一些还没来得及被他排出体外的粪便从迸裂的肠管里四下飞溅,死得极不体面。
姥爷干农活是个好把式,妈说姥爷第一次见我爸的时候就直摇头,给我妈撂下一句“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是个书生”
,就扛着锄下地了。
姥爷是个大高个子,我哥说他得有一米八,我觉得不止。
我现在的身高是一米七三,瘦小枯干,面白无须,手无缚鸡之力,跟我爹一个德行,总之没遗传我姥爷的大个儿基因。
我爷爷高矮胖瘦我不知道,不过我爷爷的儿子我见过,我爸就不高。
我爸是最后一批知青。
我爷爷奶奶的死讯传到他插队的农村那年,他和我妈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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