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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妈说,我爷爷是我们这个县城里的名医,新中国成立前迁居保定府,因为曾给日本驻华北司令长官的女人看过病,后被处决了。
我奶奶随后上吊自杀,官方说法是我奶奶“自绝于人民”
。
某年入冬,我哥在地窖里发现了我爸的日记,我从中得知:我爷爷还给抗日名将池峰城以及一些红色将军看过病,家里的锦旗摞得小山也似,都给仆人们分了做了衣裳。
据我爸记载,有个女佣人左屁股上写着“悬壶”
,右屁股上写着“济世”
,说这是他亲眼所见。
我爸的半文半白我虽看不大懂,但也能从字里行间瞧出我爷爷一家当年的富足,可是我爷爷奶奶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在想象中勾勒了他们的大致轮廓:爷爷应该是戴着瓜皮帽的士绅打扮,身形精瘦,皮肤白皙,面颊清癯,戴着夹鼻眼镜,手捧线装古医书,满口之乎者也,满腹内经岐黄。
奶奶一准儿是大家闺秀,面若敷粉,眸如朗星,雍容典雅,气质脱俗。
死讯传来,我爸死了回城的心。
在绝望中和我那垂涎他已久的村姑母亲结了婚。
这一府名医的遗少,在土坯房里、在铺着残缺不全的竹席的土炕上,和我妈*,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农村人吹熄油灯后唯一的、怎么玩都不烦的游戏,又亲手从我妈血乎乎的**中把我哥和我接到人世,又机巧地与一个女人通奸,得以逃避了锄头镰刀和农民手上磨砺了几千年的老茧,直到他在通往小镇的路上被拖拉机的车轮碾出屎来,也没有再摸过一把锄头,没有下过一次地。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夏天,妈来县城帮我收拾行李,她低着头自言自语:“你这回真接了你爸、你爷爷的班了。”
妈眼圈一红,停顿片刻出了口长气,微微扬颌,对着屋顶的虚空说:“不过,我儿子的这个医生,肯定比你当得干净。”
妈的表情有点狰狞,我没敢搭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你”
是谁,我爸。
这“干净”
二字之内,藏有一个不干净的故事。
起码我妈是这么认为的。
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我回乡省亲。
舅舅给我讲了我爸的故事,这个大圆脸胖子讲得肥肉乱颤,唾液纷飞,从他嘴里出来的,是一段**的历史。
我在他对面坐着,心情复杂地听着我父亲的故事。
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怪讲述者脸上渗出的**邪,我觉得讲这种故事的时候,讲述者的脸上就应该是这种表情。
十五岁那年,我在正月里去镇上理发,走在冷峭的天空下,走在清冽的空气中。
“正月不理头,理头死舅舅。”
—那时我盼他死咒他死。
二十一岁这年,我从医学院毕业。
我坐在阳光斑驳的葡萄架下喝着舅舅的茉莉花茶,抽着在五年前把我揍成猪头的手递过来的长支希尔顿,表哥给我把烟点着后,讪笑着离开。
舅舅坐在我对面的藤椅上,他面前的红木桌子上放着我从城里为他买来的礼品。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中不无慈爱和炫耀,他使劲收着大肚子,艰难地弯下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一个来串门的中年妇女说:“这是我外甥,刚从省城医学院毕业。”
说话时他脸上油光发亮,伸出一只肥胖多毛的手指指着石桌上的东西说:“瞧,这都是我外甥给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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