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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当然有些道理。
倘若是由颜如舜或尹若游来说,或许凌岁寒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分。
早在亲眼看见定山弟子祭祀自己的父亲时,凌岁寒对定山派已没那么大怨气。
古往今来,无论庙堂还是民间,都讲究“事死如事生”
,对于祭祀礼仪极为重视。
可惜父母离世以后的十年,凌岁寒跟着师君浪迹江湖,每年到了父母的忌日,她无处可祭,只能遥遥对着长安城的丰山与马盘岭这两个方向俯身一拜。
若丰山那座小庙果真是万俟绍为凌禀忠修建,且定山派每年都会前往那小庙打扫上香祭拜,他们做了凌岁寒身为凌家之女应该做的事,显然都是大恩于凌岁寒的。
恩与仇,凌岁寒一向看得分明,又同样记得十分牢固,从来奉行便是有恩报仇、有仇报仇的原则。
因此今日在丰山的所闻所见,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茫然。
她从不曾想过这世上还会有恩仇纠缠在一起的情况发生。
自己又该怎么做……
她心中正五味杂陈之际,偏偏谢缘觉平淡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指责,让她听了出来,她思绪更乱,也登时更加不满,声音蓦地抬高:“所以,我师君就该被他们冤枉,该受他们这一剑吗!”
“我并非此意。
他们先入为主,因此偏听偏信,确有不妥之处,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
况且,对不起尊师的是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位前辈,你一定要报仇,便找他们三人,与凌知白何干?你说的这件事,她恐怕由始至终都毫不知情,却成为被殃及的池鱼,难道不无辜吗?”
原本谢缘觉的神情始终很平静,声音亦似乎不起波澜,直到说起凌知白,她眸色微动,倏然间心口一揪一揪地疼起来,不得已抬手捂住微微颤抖的胸口。
而听到谢缘觉更为明显的斥责,这一次凌岁寒不再反驳争辩,一来是因为她如今对定山派的感情复杂,对凌知白确有几分愧疚;二来则因为早在方才她抬高声音的那一刹那儿,情绪的激动牵动她还未痊愈的内伤,体内火烧似的疼痛骤然加剧,疼得她咬紧牙关。
颜如舜完全想不到她们会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只觉莫名其妙。
尹若游抚摸着手中乌鸦的羽毛,沉思一阵,忽然微微而笑:“我去拿纸笔。”
“纸笔?”
凌岁寒闻言不解,转头问道,“干什么?”
“不是给你,是给谢缘觉。”
尹若游嫣然一笑道,“你们若打算继续吵下去,还是请谢大夫先将能救你们性命的药方写下来,待会儿你们晕倒,我们才能照着方子买药。
不然,我和颜如舜可没那么好的医术,治不好你的伤、她的病,只能看着我们之前的情分上,到棺材铺给你们买两副棺材。”
这话说得实在太毒,但对于谢缘觉而言,是确实有可能发生之事,她立刻清醒,收敛心神,转过身背对着其余三人,拿出药瓶,倒出一枚“水玉明心丸”
服下,平缓了一下呼吸,淡淡道:“药材已在回来的路上买过,我去后厨煎药。”
说着迈步离去。
夕阳早已落下,广阔的夜空犹如浓墨般暗沉,随她而行的唯有一片孤寂月光。
凌岁寒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万种情绪无法言说。
这是凌岁寒在猜出谢缘觉与自己的童年密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以后,她第一次与谢缘觉发生争吵。
遽然间她又发觉,自己和舍伽,其实又何尝不是恩仇纠缠在一起,爱恨纠缠在一起?舍迦的祖父也好,父亲也罢,都是她如今仇恨之人。
更何况,纵然没有这桩仇恨,经过长达十年的分别,她们之间又到底还剩下多少情谊?
她不了解她的性格为何大变,她不明白她言语中为何会对定山派极力维护,她根本不清楚她这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和她是真的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鼻刀反噬造成的伤痛继续在她体内翻腾,仿佛大火越烧越烈,几乎到了她不能忍受的程度,她脚步一个踉跄,立足不稳,身子猛地往前倾去,半跪在地上,只靠着一只手支撑住地面。
颜如舜见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实在看不下去,快步走到她身旁,蹲下了身,右掌立刻贴在她的后背之上,为她注入柔和内力。
尹若游将掌心里的小乌鸦放回到小窝里,喟然道:“我去厨房瞧瞧谢缘觉,免得她又突然晕过去。”
所幸谢缘觉已经服过药丸,尽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倒无大碍。
半个时辰过后,她将药煎好,又走出厨房,见凌岁寒还坐在前院的台阶上,将药碗递到她的手中。
半个时辰的冷静,此时凌岁寒接过药碗,已能够坦坦然然地道:“对不起,我今天……或许确实不该迁怒凌知白……倘若今后我有机会见到望岱和松泉、拾霞,他们伤我师君的这笔账,我仍是会和他们算的,但我不会再为难其余定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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