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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日,他都高热不退,卧榻不起,荼蘼清梦断断续续,梦中总是见着一缕魂,缠绕于身周,呢喃声声,听不清,看不明。
张岁安的父亲,张府的主君张淮之,是个刻板方正的老古板,从不信鬼神邪说。
张府主母生次子时难产走了,连孩子也没能保住,如今府中唯有一位侧室苗夫人。
苗夫人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她没有孩子,又是张岁安生母的随嫁媵妾,自然对其视如己出,平日里对他也是百般呵护,眼见张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莫名其妙地病了不说,吃了那么多郎中的药都不管用,她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只能暗中托人去寻访那太初观的芈仙人。
可这芈仙人平日游历四方,极其难找,加上主君张淮之又不信邪,偏不肯动用自己的朝堂人脉。
这张淮之身为士家大族的家主,在儒生中也颇有盛名,如今虽只在太学中担任博士祭酒一职,教书育人,不入九卿,但即便是三公大臣见了他,也都是平礼相待,当下自家的长子生了病,若明堂堂地去求神拜道,说出去实在有辱张氏的门楣。
府中小厮只能埋头硬找,一个月里,先后找来了数位自称芈仙人师兄师弟或是弟子旁系的江湖野道,个个替张岁安看了相后,有说是冤鬼未渡的,有说是道灵上身的,甚至还有说是仙胎未定的。
就连守在旁边的侍从彭吉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仙胎鬼胎的,我家公子是男儿身啊。”
“此胎非彼胎矣。”
那野道人捻着胡须,故弄玄虚地说了一通,“或指北方贵人有孕,待胎元稳固,此魂自然便消了。”
苗夫人听得一知半解,勉为其难地问道:“仙人的意思是说,是那急着投胎的小魂误打误撞,缠上我家公子了?”
野道人眸色一定:“是也。”
“那可有解法?”
苗夫人如今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能让张岁安好起来,管他是鬼是神是胎是魂。
“夫人莫急,待我画符念咒,驱驱那小魂。”
野道人说罢,旋即作出一副被雷劈了似的模样,喋喋不休地念着符咒,念完往黄纸上一通乱画,最后点火一烧,将纸灰融成符水一碗。
彭吉和苗夫人面面相觑,甚是汗颜。
“这是这个月的第八碗了......”
彭吉接过符水,看向床上梦魇缠身的张岁安,“再喝下去,公子都快成符水缸了。”
只是这符水一碗接一碗的喝,病却一点也不见好。
烛火将熄,人心亦焦,终于,在某个走投无路的夜里,主君书房里传来了苗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主君,公子是您的长子啊,是姐姐嫡出的长子啊。”
苗夫人平日恪守本分,将后院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主君操半分心,但真要闹起来,那阵仗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妾如何对得起姐姐在天之灵,您又如何对得起张氏的列祖列宗啊!”
苗夫人没读过什么书,但心肠是热的,她自然不理解,做父亲的,见着自己孩子病得半死,为何就是不心急呢。
可她不知,张淮之如今几乎算得上是大隐隐于朝,为了让圣上对张家少几分忌惮,万事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这家训算刻进了张家人的骨子里,没有到无药可医的地步,张淮之是万万不会去请太医的,一旦动了宫中的人,陛下那边便瞒不住了。
可见苗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形同疯妇,张淮之看着,听着,也心知岁安这病,确已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张淮之长叹一声,枯坐半夜,次日天明,还是亲自写了帖子,遣人送入宫中去请太医。
果然,太医的轿辇还未到府,陛下召他入宫的口谕就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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