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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人来人往多是熟客,一大早,带着自己泡了茶的印花搪瓷杯往店里一坐,阔绰热闹,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天南地北,轻不牵涉各自短裤内衣的颜色,重不问候对方记忆中凶悍的老母亲,家国天下事,话头一起,总能得到几句附和,似乎不管是批判谁家不爱洗碗的老头,还是同情哪个又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国家,都显得很有参考性。
“老杨理发店”
那时的店主老杨是这一片街区的剪头技术骨干。
老杨平时喜欢分析国际形势,年过七十收了年晓泉这么个徒弟,又多了个跟人炫耀自己“后继有人”
的乐子。
他的妻子郑老太太是当年把年晓泉从车站捡回来的人。
郑老太太年轻时是工人,一辈子热爱劳动,嫁给老杨之后,成了金锣巷的风纪检查员以及吵架委员会会长。
老太太在金锣巷江湖地位颇高,一片街区的婚丧嫁娶都与她有关,前后忙碌几十年,男同志见到她下意识都要搂紧裤腰带,如果不是后来查出恶性肿瘤,她不得不退出江湖,年晓泉兴许还能被她培养得更像样一点。
年晓泉跟着老太太来金锣巷时刚满十七。
老太太把她当半个孙女养活,一个月开出工资六百多,包吃包住。
住的地方就在小店楼上,是间五六平米的杂物间。
里头放着一张木板单人床,还有一张樟木小桌,推开窗能听见后巷豆腐西施的吆喝,关上窗也有对门小姑娘练习二胡的靡靡之音,间或带上几声小夫妻的争吵,抑扬顿挫,都是夹杂带英文的。
那时候首都正要举办奥运会,潭城作为二线省会城市,有样学样,居民们的学习热情分外高涨,大家为表现自己的博学好客,吵起架来,也都很负责的懂得加上两句鸟语。
老杨两口子鸟语说的不好,所以就时常需要向高中毕业的年晓泉请教。
祖孙仨到了晚上,围着餐桌抬头看,电视里放着歌舞升平的新闻联播,桌上摆着红泥火炉的家常菜色,打眼一望,就跟一家人一样。
年晓泉跟老两口住了小半年,个子往上冲出三四厘米,十七岁的姑娘,身高直逼一米七三。
老杨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很是看重,倾囊相授。
直到第二年入夏,郑老太太病情恶化,他才不得不离开潭城、带着妻子去了北城治病。
老杨走之前关掉理发店,把年晓泉很是郑重地交到了儿子小杨手里。
小杨四十来岁,子承父业,也给人剪头。
但他工作的地方比金锣巷洋气多了——在城北一家高档美发会所。
会所里没有老搪瓷茶杯,那里也没有人高声聊天,上那儿剪头的客人一般叫做消费者,剪头的师傅并不叫师傅,端庄一点喊老师,亲切一点叫托尼。
杨托尼早些年去海外游学,娶回来一位日本媳妇,个矮头圆,胸大如斗,老杨和郑老太太将这位儿媳视作洪水猛兽,三人梗着脖子大吵一架,之后来往渐少,连门也不让他们上了。
郑老太太病情恶化得突然,甚至没能看完自己心心念念的奥运会,她去世后的第二年,老杨也跟着走了。
杨托尼送走两位老人,心灰意冷,决定跟着妻子去日本生活。
那时潭城的房价不高,年晓泉得知他的意思,便借钱把“老杨理发店”
收过来,在外面挂了个招牌,一行“老杨理发店”
言简意赅,漂亮大方,算是给老杨当初那一句“后继有人”
,赋予了一个体面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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