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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运莲已经发烧三天了，脑袋里昏昏沉沉，又睡睡醒醒，不敢轻易出门买药。
连体温计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发烧到什么程度，只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有时候撑着身子坐起来眼前一片模糊，所以又精疲力竭地倒下。
除了睡觉，大多数清醒的时间何运莲都在看星星的那部电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播放着，睡觉的时候也充当背景音。
卫萍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自己，何运莲能想象到卫萍正在经历什么，按理来说心里该觉得感激，可何运莲今年十三岁，足足六年的时间，这份感激实在是为时已晚，何运莲早忘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那天晚上何运莲还是挨了打，父亲拨电话给干爹，问上次来的那个富二代最近是不是都没来过了？那富二代出手阔绰，不知道是不是我家阿莲没伺候好？不知道干爹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父亲听电话的时候狠狠剜了一眼何运莲。
电话挂断后理所当然地捡起来掉在地上的鸡毛掸子，何运莲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连叫声都没有发出来，知道父亲嘴里的富二代指的是许蔷薇二人。
何运莲习惯了挨打，其实已经很少哭了，甚至有时想笑，特别是见过许蔷薇之后。
父亲用鸡毛掸子揍她，捡起来鸡毛掸子的时候动作自然又熟稔，就好像真的只是随便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某样东西，可何运莲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挨打。
过程里好像父亲正细心地为自己掸去灰尘，所以有时候何运莲还会想，会不会有一天从窗口照进来阳光正好，鸡毛掸子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真有灰尘被抽出来，浮在阳光里，那时候父爱就在阳光里清晰起来了。
父亲睡着后卫萍又提着药箱进了何运莲房间，同上次一样，照着月光给何运莲手臂上肿起来的伤痕抹冰凉的药膏。
没人说话，房间里安静到被抽了真空，呼吸都是无声的，所有伤痕都涂满药膏变得亮晶晶又可爱，卫萍拎着药箱起身离开，一只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突然低声开口：“小莲，你离开吧。”
何运莲没说话，听不懂卫萍在说什么。
卫萍突然转回身，她眼睛里迸发出晶亮的光芒，几乎可以称之为狂热，抓住何运莲的手腕，手腕上恰好横着一道肿起来的粉色楞子，疼得钻心，何运莲皱着眉看卫萍。
“明晚，明晚可以。
明天一早我把家里的钱全都取出来给你，明天爸爸吃完早饭就去打牌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你有时间做准备，好吗？”
“你在说什么？”
“晚上，白天虽然有时间，但是不能白天走，要等晚上。
等到村里所有人都睡了你就从窗户翻出去，去我租好的房子那里，一路上千万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你别发疯，我不走。”
“连菜我都给你买好了！
你起码一个月不要出门买任何东西，那房子里矿泉水有好几箱，冰箱里全是冻好的肉，新鲜蔬菜我会想办法给你送过去，如果实在没办法你就吃泡面，泡面我也买了很多。
虽然没有营养，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何运莲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卫萍。
卫萍还是那副表情，简直就像是回光返照的老人，在已经枯竭的人生中突然爆发出来诡异的光彩。
何运莲绝不当真，或许是因为不够信任卫萍，也或许是因为早就不再信任任何人。
所以在卫萍殷切的目光中泼下一盆冷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问：“你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卫萍滴下来两滴泪，又握住何运莲的手拼命摇头：“你相信我，小莲，你相信我好吗？我让你走，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家里的事情，你走后什么事情都不要想，这个家再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何运莲就是在这样的目光里再次缓缓摇了头。
她真以为她绝不会当真，没想到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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