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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学民被大哥姚学庭接走后的日子,像被硬生生按进了县政府家属院那套平房的沉默里。
鲁南小城被铅灰色天幕沉沉地压著,父母家窗户紧闭,隔绝了墙外枯枝的摇曳和偶尔路过的脚步声,却关不住他胸腔里烧灼的、无处可逃的闷热。
他像一头被囚禁的困兽,焦躁地在狭窄的院落里来回踱步,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踩在自己濒临断裂的神经上。
“学民,喝口水吧。”
母亲端著一个白瓷茶杯,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带著刻意压制的颤抖。
她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担忧,如同两潭被搅动的浊水。
姚学民猛地剎住脚步,却没有抬头,母亲递过来的茶杯闯入他低垂的视线,杯沿上那一道细微的磕痕,此刻却像一把锋利的鉤子,瞬间刺穿了他摇摇欲坠的自控。
那杯水,那点微不足道的瑕疵,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喝?”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含混的嘶吼,手臂带著一股蛮横的绝望猛地挥出,“哗啦——!”
白瓷杯狠狠砸在对面的墙上,应声碎裂,滚烫的水和茶叶残渣四处飞溅,如同他此刻崩裂的內心。
几滴热水溅到母亲枯瘦的手背上,她猛地一缩手,却连一声惊呼都没敢发出,只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喝什么喝?我喝得下吗?”
姚学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著母亲,像两簇跳动的鬼火,“都是你!
都是你们!”
他手指胡乱地指向四周,仿佛那些沉默的墙壁和家具都是无形的加害者,“要不是这该死的根儿烂在你们这儿,我怎么会…我怎么会…”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哽咽生生掐断,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体顺著门框滑下,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悽厉。
他恨,恨这像诅咒一样纠缠不休的家族血脉,恨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骯脏”
,更恨那个名字——张桂兰,她此刻是不是正享受著没有他的轻鬆?
母亲僵立在原地,看著地上蜷缩颤抖的儿子,看著墙上那片湿漉漉的茶渍和散落的碎瓷片,嘴唇哆嗦著,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滚过她沟壑纵横的脸颊,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这一幕恰巧被赶过来的姚学庭、姚永忠父子俩看到。
姚学庭並未喝斥二弟,只是默默地把母亲搀扶到屋里,轻声安慰了几句。
目睹奶奶受了委屈,姚永忠內心对二叔產生了愤恨,向他投去仇视的目光。
“永忠来了……”
爷爷姚励义拖著一副伤残的身躯躺在內屋竹椅上,大声打著招呼。
姚永忠快步走到他身旁,笑著叫了声“爷爷”
,把刚才的不快忘到脑后。
张桂兰的日子,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製药厂车间里永无休止的蒸汽与药味,另一半是筒子楼里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无尽的琐碎家务。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铃声刺耳地响起,张桂兰几乎是衝出製药厂那瀰漫著浓重苦涩药味的大车间。
冷风一激,手上白天在蒸煮药材的大锅边被高温蒸汽燎烫、又被冷水反覆浸泡的裂口,骤然遇冷,那钻心的疼痛猛地窜上来,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把双手紧紧缩进袖筒里。
天还没亮透,铅灰色的寒气沉甸甸地压在破败的筒子楼顶。
公用厨房的水龙头早已被冻死,只留下一个顽固的冰疙瘩。
张桂兰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袄,肩头压著那根磨得溜光的扁担,两只铁皮水桶隨著她的脚步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哐啷哐啷空洞的声响。
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留下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通向前院那口露天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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