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文学

第七十一章 命运多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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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学民被送到地区精神病院治疗已经快一个月,张桂兰仍然没有从梦魘中走出,恍恍惚惚带著两个孩子艰难度过每一天的煎熬。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女儿小娟抱著掉耳朵的布娃娃站在厨房门口,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铝製锅盖噹啷砸在煤炉灶上,张桂兰慌忙转身擦掉溅到手背的麵汤:“娟儿,爸爸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

结婚十年,她第一次发现丈夫病历本的墨跡能这么刺眼——泛黄的纸页上“精神分裂症家族遗传史”

八个字,像钢针般扎进视网膜。

製药厂车间的机器在张桂兰耳旁嗡嗡作响,流水线上传送的玻璃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她机械地重复著质检动作,突然发现三个药瓶標籤上印著“氯丙嗪“字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天在精神病院,主治医师推过来的诊断书上就写著这种药名。

当时姚学民正在病房里撕扯床单,把絮塞进嘴里咀嚼,护士们按著他注射镇静剂的样子像在制服一头野兽。

“十年前他和你谈对象时,真的没说过家里有人得过精神分裂症?“医生的话像根生锈的钢针,扎破了记忆里那些刻意忽略的褶皱。

传送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张桂兰回过神来,发现药瓶標籤已经被自己捏得发皱。

回想十年前桂香飘的时节,姚学民穿著崭新的中山装来製药厂接她下班,却在路过国营菜市场时突然停住。

卖活鸡的摊贩正在给公鸡放血,暗红的血珠溅到水泥地上,姚学民死死盯著那些蜿蜒的血跡,指甲掐进她手腕:“桂兰你看,像不像地图上画的国境线?“

婚后的第七个月圆夜,姚学民把单位发的《红旗》杂誌撕成碎片,在月光下拼成古怪的几何图形。

张桂兰端著红水过来时,他忽然抓住她的辫子往墙上撞:“台湾还没解放!

台湾还没解放!

第二天酒醒后又跪在地上抽自己耳光,说是梦见国民党特务在杂誌里下毒。

车间的排气扇卷进一阵冷风,张桂兰打了个寒战。

流水线尽头堆著刚装箱的安定片,蓝白相间的药盒让她想起一年前在公婆家翻出的铁皮盒。

生锈的盒盖里藏著三张泛黄的诊断书,1956年、1961年、1966年、1971年,姚学民母亲每隔五年就要去地区精神病院住三个月。

“张姐!

传送带卡住了!”

学徒工的惊叫嚇得她险些碰倒试剂架。

玻璃碰撞的脆响中,多年前產房外的情形突然清晰起来。

姚学民抱著新生的女儿在走廊来回踱步,忽然把襁褓举到窗边:“丫头你看,云彩里藏著美帝的侦察机。”

护士们衝过来抢孩子时,他后腰撞翻了消毒推车,碎玻璃在日光灯下炸开成惨白的星星。

车间的掛钟指向五点,张桂兰摘下橡胶手套,发现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指甲印。

更衣室的铁柜门映出她扭曲的脸,十年前这张脸上还晕著胭脂色的憧憬。

介绍人当初夸姚学民是车辆厂的笔桿子,姚家可以把自己从相邻地区知青点调回企业工作,两人非常般配,却没说他从部队被退回来的原因,现在看来是刻意隱瞒了事实。

暮色中的家属楼飘起炊烟,张桂兰在楼梯转角听见女儿在背课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里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姚学民又把自己反锁在书房,满地都是撕碎的稿纸,钢笔水流淌在地板上好似诡异的符咒。

上个月他从文化馆带回的青铜鼎拓片斜插在窗缝里,夜风掠过时发出呜呜的悲鸣。

“妈妈,爸爸为什么要把算盘珠串成项链?”

女儿举著姚学民发病前做的“工艺品”

,栗褐色珠子在夕阳下泛著古怪的光泽。

张桂兰突然想起婆婆几年前送给她一对翡翠鐲子,老人枯槁的手腕上血管凸起如盘根错节的古藤:“学民从小脾气不大好,还望你多多包容......”

到了星期六,张桂兰去精神病院探视,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渗进鼻腔,病房铁窗外的法桐树影在眼前摇曳。

姚学民今天躁狂发作,掀翻了输液架,此刻被约束带捆在床上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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