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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见,却好像知道陆宁远现在的样子,神情压抑着,抿了抿嘴,两边嘴角用力向下一压,又松开,现在它们张了张,从那里面要吐出轻轻的问询来了。
“你这样……多久了?”
陆宁远问。
他说话不像往常那样恭恭谨谨,不知是心神正乱,还是因为刘钦现在只是个瞎了眼的帝王。
刘钦想应当不是后者,答他道:“像这样完全看不见,有十二天了。”
陆宁远深深吸一口气,又是半晌无话。
刘钦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响了一阵,无意识地向他偏了偏耳朵。
陆宁远的喘气声忽地停了,“怎么不和我说?一直……一直都不和我讲。”
刘钦与他相处时日不算短,少有被他这样问话的时候。
两人君臣之分早定,哪怕曾有总角之交,哪怕后来又在一起了——分开太久,刘钦几乎是片刻前才重新想起此事——陆宁远在他面前也一向是恭敬乖觉的,甚至有时显得战战兢兢。
这话问出,却简直好像质问了。
但刘钦既不怕他,也不恼他,反而又笑了笑,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腰间,将他半揽住了,“和你讲了,你就撇下大军回京进宫来么?”
自然不会。
不论是在两湖,还是在江北,无一日不是羽檄交驰,一日数警,陆宁远岂能撇下大军不顾,独身回京?况且他回来之后,又能做得甚事?
陆宁远呼吸愈发沉重了,像是负了一座山在背上,难过得快要支撑不住,过会儿又道:“对不起。”
刘钦终日间心情阴郁,这会儿却涌起一道怜意,正待要说什么,陆宁远却又道:“我回来后听说了很多……你那么难,信里什么都不和我讲。”
两手又一次收紧了,声音几乎贴面传来,竟显得有些硬邦邦的。
他平日里话很少,更没有一样的话说两遍的时候,可就是这样,这几个月来他心中所想也未能吐出万一。
去平叛的路上,越走便离京城越远,渐渐地,宫城看不见了、建康的城墙看不见了、钟山也看不见了,同京城却感到自己好像一只放飞的风筝,让长风吹去茫茫千里,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在身上。
每次信使从长安来,带来的有时是朝廷诏令,有时是刘钦的私信,不论什么,将它拿在手上的第一刻,他心中都禁不住一阵战栗。
喜悦的激流荡遍全身,那根牵在他身上的风筝的线,穿过他的脊背连在他心头,在这一刻让人猛地拨动一下,带着他一起嗡嗡轻颤起来。
每次收到信时,如果有旁人在场,他便草草读过,如有旨意下来,就依令而行,如果没有,就收进怀里,夜里无人时总要挑灯细细读上几遍。
有时看到某处,忽然心跳得厉害,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在帐中来来回回走过一阵,才能重新展信。
最一开始,刘钦信中还有些拉闲散闷的话给他,好像从前他在东宫养病、刘钦也被禁足的那阵,两人每一次的相对叙话一样。
那样长的漫漫春日,两人并不总是言之有物,如果说出的话也能长脚,那么这两串言语就像他们两人一样,正晒着暮春已经有些热起来的太阳,相携着在院子里慢慢地散步。
后来,刘钦的来信越来越严肃,渐渐地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不是询问前线军事,就是偶尔提及建康政事,简洁、冷峻,有时显得心烦意乱。
他像上辈子不动声色地推拒着他一样,又一次将他默默推开了。
陆宁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刘钦的信开始由别人代笔,在他的追问之下,只说自己手臂受了一点“微不足道”
轻伤,别的什么都不肯多说。
行军往狄庆处去时,陆宁远有时立马高岗,再一次回望京城,不知道那根牵着他的线,另一头是否还在刘钦手里,也不知道风停之后,他是回到刘钦身边,还是被风吹出千里万里。
他们竟然离着那样的远。
刘钦听他这样说,不由怔怔。
第一次,他知道陆宁远居然是会生气的,话音当中,似乎还有几分委屈。
陆宁远在他心里一直都好比一块石头,忽然间裂开缝隙露出里头,他的手指碰到它的同一刻,自己铁打的肝肠好像也跟着软了几分。
并非是有意推开陆宁远,从上一世被从夏营当中放出后,他就是这样,伤病时从不愿教别人知道,伤得越重、病得越厉害,就越不想见人。
那时他每一发病,就闭门谢客,驱赶了下人,自己闷头躲起,只德叔和另外寥寥几人偶尔会被放入,也会很快就被他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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