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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静静地坐在靠墙的座位上,属于“省事”
的一流,品质、功课、纪律性都具中上水平。
在这次以前,他似乎只在初中毕业时,随别的同学来我家坐过一会儿。
他今天怎么想起来拜访我?
我笨拙地吸着香烟,眼睛望着墙上的中国地图,等着邹宇平开口。
来拜访我的毕业生,各种性格、各种思想情绪的都有。
比如说,前天晚上来的刘丽云,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翘鼻子姑娘,爸爸是食品公司一个下属单位的党,自己如今当了邮递员,就属于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直言不讳的“小钢炮”
;她一边不停歇地嗑着葵花子,一边脸庞喷红地大声对我议论说:“反正我想不通!
周总理是党的副主席,干吗反倒要让政治局一个普通委员,给他送批林批孔材料?这人在国务院任吗职务也没有,凭什么把国务院的人全叫到首都体育馆开大会?倒好像周总理得听她指挥似的——什么呀,我想不通,反正!”
她把“什么”
发成“什马”
的音,听得出来是表示蔑视。
我并不阻止她“口出狂言”
,但也并不附和插话。
我爱人提醒她:“这样的话你可别到处乱说去……”
她自信地把头一摆:“反正我又不是傻瓜!
……唉,要是见着晁老师这样的人,也得把心里话憋着,那我非得憋破肚皮不可,准的!”
……再比如,十天半月总要来我家一趟的赵海涛,黑黝黝的皮肤,精壮得像头小牛犊,话不多,来了就求我帮他借书,什么小说诗歌他一律不看,他感兴趣的是数学书,他似乎在悄悄钻研个挺高深的数学问题,问他,他只是憨笑,永远不予解释。
他那诚恳而固执的借书态度,连我爱人也为之感动,常敦促我想方设法,托亲觅友,去为他掏腾一两本名称古怪的数学书——由于他总是如期归还,而且还回来的书总是面目一新,不仅细心地包上书皮,有时还代为重新装订,甚至把平装变为精装,所以我那些在科研部门工作的亲友,倒也越来越乐于借书给他。
他的工作单位是废品回收公司,具体来说,他每日的工作就是蹬着平板三轮,到街头巷尾去收破料。
有一回,我爱人忍不住问他:“你钻研这些个学问干吗?人家准得说你不安心工作,搞‘白专’吧?”
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上,两眼闪闪地、慢腾腾地说:“学问是有用的。
我收废品,付款从来没出过差错,批我‘白专’就批去吧。
我等着,总有一天……”
刘丽云也罢,赵海涛也罢,都好理解。
可是我同邹宇平对坐了一会儿以后,却觉得他越来越不好理解。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也并不是有什么事来求我帮助。
当然,也有那样的毕业生,他们来看望我,仅仅是出于凑巧路过了我家院门,或者仅仅是出于节日的一种礼貌表示;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起码总得问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身体好不好,总要主动跟我说说他们自己的事儿……这个邹宇平却古怪到极点,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甚至我问他一句什么,他也心不在焉,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俩就这么耗了一会儿。
倘若是在另一种情境下,我也许反而会因他的古怪,产生一种探究的兴趣。
只是那天晚上,我心里正横着“马振扶公社中学事件”
的阴云,因此缺乏足够的耐心。
我烦躁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发现他穿着十分讲究,上身是淡咖啡色的宽条灯芯绒夹克,下身是裤线可以削萝卜的蛋青色的确良裤,脚下蹬着一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线条粗犷的深黄皮鞋。
我自己虽然不讲究穿戴,但是,对于注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的人,倒从来毫无“上纲上线”
的腹诽——我总觉得,只要人家思想品德正派、工作积极努力,穿戴得讲究些,应属于允许范围之内的事儿。
邹宇平见我用眼光在扫视他,不由得放平了翘叠的右腿,顿时提起了精神——也许是以为我会批评他,感到紧张。
我批评他这个干吗呢?不,我告诉他:“这两天,有点头疼……”
他意识到这其实就是逐客令,于是他站了起来……
这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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