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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这一年来,金家老老小小,南京呆着哪儿也没去,我人就在莫愁湖唱戏,王司令若真有心寻事,就算杀不了我,来闹一闹总该是有的,可他没有半点儿动静。”
曾养甫有些回过味儿来,后仰地看他。
就退一万步说,或许王陵基真的有事,导致这一年来顾不上报仇,那他现在也已经官复原职——这不是刘航琛自己说的?虽是警保处长,却掌司令之权——“权势如此,刘航琛焉能将我轻轻放过?他焉敢放过?如果王陵基的权势是真,仇怨是真,刘航琛对他的忠心是真——但凡这三件事里有一件是真的,我今天都不会这样容易地回来。”
露生冷笑道,“他要捉我,大可不必当着你的面,也很不必酒席上头说破,只要把你送走,我留在重庆,是生是死还不由他说了算吗?”
太有道理了,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个老小子”
曾委长战术后仰,“他跟我玩儿花样!”
仰过去又倒回来,曾委长问号不倒翁:“可他为什么要唱这出呢?”
“一个人无论心计深浅,总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些真话。”
露生沉默良久,“曾先生想想,他为什么会拿王眉寿来当借口。”
刘航琛抗拒接待露生,理由应当和无锡的曹家一样,只不过曹怀椿磊落,刘航琛却是个千层饼——他们都不愿意接纳金家来到自己的麾下,这家人从来不按规矩出牌,垄断的速度和力度都让人心惊,有哪个聪明人会在卧榻之侧放一头老虎呢?
法币的失败,也是四川商人们心中的旧怨,刘航琛不想揽这个烫手山芋。
曾养甫虽非捷才,却也不是笨蛋,略略一想便明白这节意思,“枉我在南京还觉得跟他投缘”
曾养甫气苦,“没看出他度量这么窄!”
“所以曾先生,你不要怪我固执。
若单为着刘航琛讨厌我,不肯让我在重庆行商,那也就罢了。
可是你也听见了,重庆这里是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去年那件事的,他们铁了心要把这罪名安在我头上。
我若是这样走了,岂非认下了这桩罪?”
露生扬起脸来,不觉把一口银牙咬紧,“我怎能代仇人受过!”
“那你想怎么样?”
“他不想我在这儿,我就偏要在这儿。”
露生负气道,“重庆的铺面厂房难道是他一个人霸占?就算没有他帮忙,我自己看看找找,不信找不出个落脚的地方来。”
你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曾养甫无言,这说白了还是在使性子赌气,想提醒露生“你也别把金家的骂名硬往自己头上揽”
,其实换一个城市,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只要那里的人不知道他和金明卿的过往,那么做生意也好,唱戏也好,万事重头再来,都很容易。
可是话到嘴边,他有些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露生心里到底怎么想,“我和金家没关系了”
,这话是白老板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气话,真心这一刻也许是显露出来了,他不愿意再受这个家庭的庇护,但他容不得别人践踏它。
这不像婚姻、一张离婚文书就能宣布脱离关系,他们十几年的人生绞结在一起,最黯淡、最辉煌的时候,都在一起,这关系比婚姻紧密得多——况且人之一生,其情几何,风光落魄,谁人又知下文?
曾养甫有些呆滞。
呆了半天,他愁闷地说:“其实刚才刘航琛见你,我瞧他一直看你,还以为他对你有意。”
露生:“”
曾委长郁闷:“唉,情况怎么总比想象得差,他要是看上你倒好了。”
文鹄在后头笑出屁声。
露生亦是哭笑不得,生气吧又不至于,曾委长的性格到底是开朗还是脱线啊,还有心情说这个。
曾养甫亦自觉好笑,这一晚上的震惊委屈把曾委长都整不会了,呵斥文鹄:“笑!
你还有心思笑!
下次有什么事,跟着你们小爷——他今晚差点儿没命回来!
小伙子没心没肺,还在这儿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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