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嘲笑起自己那渺小的低级的错误。



是吗，包吗。



果然，无论如何都还是掉以轻心了，对于这种自然的担心。



「真失败呢。下次会注意的。为了让大家看到我深深爱着灰奈。」



「那么，果然还是很讨厌灰奈小姐吧。」



「恩。」



我突然改变态度，点点头。已经不可能再隐瞒这个男人了吧。



「我最讨厌雏村灰奈了。无比憎恨。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想杀的人就是灰奈哦。」



我这么说着，黄泉路觉得不可思议般歪头迷茫着。



「……就算这样……由先生也是灰奈小姐的男朋友……吧？」



「是的，但是没有规定说男朋友一定要爱女朋友吧？」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歪理。



「似乎有许多深层原因呢。」



「嘛，有很多。」



这时，司机黄泉路回过头来，探出身子。因为一直透过镜子对话，所以和恐怖的视线直接相交的瞬间，身体僵硬了。



「告诉我吧？」



「……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所以想听。」



……似乎变得很开心。完全没有顾虑或者担忧呢，这个人。不愧是安的朋友。



「嘛，可以哦。」



少许思考过后，我做出投降的姿势，说道。



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别人。但尝试着说起不想对任何人说的事情。



「那么，从我们的相识开始说起。」



我开始诉说。从我成为我的那天开始。



断绝希望的她。



和期待绝望的我。



我们两人一起创造的地狱。



我第一次见灰奈是在十岁的时候。



那时的我——不，本少爷只是个到处可见的普通小鬼。和父母以及大两岁的姐姐融洽地生活着。



（注：此处原文中的人称从“僕”，变为了“俺”。由于中文表达习惯问题，所以仅仅此处使用不同的称为，接下来一段“俺”仍旧翻做“我”）



我觉得很幸福。那时毫无幸福的实感，总是说着如果生在更加有钱的家就好了，不过现在我能断言。十岁是我幸福的顶峰。



无法忘怀姐姐的十二岁生日。



那天，我和灰奈相遇了。



我因为些无聊的事情和母亲吵架了，然后窝在二楼的屋子里。这是所谓的逆反期。家人们放着逆反期的长男不管，开始了聚会。



然后——悲剧造访。



灰奈的双亲为了女儿的『食物』来到家里。



灰奈十五岁之后才开始独自『觅食』，这是之后听说的。



然后，那天，灰奈的双亲和平时一样制作『食物』。



把我的家人当作材料。



我听见了姐姐的悲鸣，走向一楼的客厅，映入眼帘的是——



因为胸部被撕裂而丧命的母亲。



因为背上插着三把菜刀而丧命的父亲。



然后，脖子被柴刀砍断，只剩下脑袋咕噜咕噜转动的姐姐。



姐姐的名字叫由。不二由。



我甚至发不出悲鸣，流不出眼泪。我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就算如此，眼前的地狱一点点从五官侵入身体，凌辱内心。



「等一下，灰奈，饭就要做好了。」



「是呢，做个好孩子，乖乖坐在那里。」



「是——」



肢解着我家人的夫妇和笑看着这些的似乎和我同年龄的女孩子快乐地对话着。



脑袋变得奇怪。我切身体会到精神发出声响正在崩坏。



就在这时。



就在我崩溃之前，女孩子发现了我。



颤抖。战栗。恐惧。我觉得自己会被杀掉。



脑袋因为绝望破裂之前，那个少女踩着小碎步朝我这边走来。



「初次见面，我是灰奈。」



她天真无邪地笑道。



「现在呢，爸爸和妈妈在做我的饭。」



十岁的我完全不明白少女在说什么。



「有三个人就足够了，不需要你哦。所以藏起来。因为被爸爸发妈妈发现的话会被杀掉。」



少女笑着。这时，不知为何。我的心急速冷静下来。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二楼，建议我藏进橱柜。



我听从建议，在橱柜里呆呆抱着膝盖。



听着灰奈和双亲『用餐』时开心的对话。



我冷静下来。差点崩溃的精神、差点破裂的脑袋、侵入体内地狱般的一切都集中到对那家人的杀意中。



灰奈放过了我！



很开心，很伟大，表情如同说着「我是个好孩子哦」，救了我。竟然救了我！明明杀了我所有的家人！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插图（267）



虐杀我家人的夫妇也是！放过我的那个女孩也是！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要让你后悔放过我。



我藏在橱柜里，低声说着些吟诵诅咒般的话。



之后。



我凭借『灰奈』的名字不断寻找着那家人。尽管四处搜索，还是没能立刻找到。



十四岁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



找了七年终于找到了。



我溜进灰奈的家。



就像他们对我的母亲一样，我切开灰奈母亲的胸部。



就像他们对我的父亲那样，将三把菜刀刺入灰奈父亲的后背。



就在灰奈的眼前。



最后，应该和姐姐一样，砍飞灰奈的头，我的复仇就应该结束了。



就像第一人称是『我』的活泼可爱的姐姐——由一样。



这时，我和灰奈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你、你……你是。」



灰奈还记得我，她还记得七年前自己放过的孩子。



然后理解了就因为自己放过了的那个少年双亲被杀害的事实。



灰奈的脸上露出绝望，表情丑陋地扭曲着。



看着这个表情的时候，我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醉感支配。啊哈哈哈。太棒了。看着痛苦的灰奈真是太快乐太快乐了，于是我停下双手。



不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般的喊叫。灰奈崩溃了。



她的全身留着瀑布般的汗水，身体像被电击过般痉挛着，不断呕吐着，然后，突然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我想着就这么砍飞灰奈的头吧，但是我不允许她那么轻松地死去。所以，粗暴地摇着她的身体，踹了好几次腹部，让灰奈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灰奈怯生生地环视周围，找到了自己双亲的尸体。然后交替地看着我和尸体。



「喂，难道你在帮我做饭？谢谢！」



她露出向日葵般的笑颜，一口咬向自己的双亲。



喀嚓喀嚓啊呜啊呜嘎吱嘎吱咕噜咕噜哗啦哗啦啪擦啪擦吧嗒吧嗒呜噜呜噜。



开始吃起来。



真的——很美味似的。



灰奈看着困惑地呆立不动的我。



「说起来，你是谁？」



嘴边粘着血肉，她如此问道。因为这番话我我理解了。



灰奈因为双亲被杀的震惊而失去了记忆！



父母就在眼前被残忍地杀害了。自己最爱的父母被自己放过的少年杀害了。



灰奈的精神无法承受。



她通过消除对我和自己双亲的记忆，来保持精神安定。



更加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用这种阴招来逃离痛苦。七年间，一边磨砺身心一边忍耐痛苦的我无法原谅灰奈。



所以，我没有杀失去记忆的灰奈。



想让她恢复记忆。



想让她想起我杀死她父母的事，再一次让她堕入地狱的深渊，然后和姐姐一样砍了她的头。



我这么起誓道。



所以——



「我是由。不二由。」



本少爷——不，我报上了姐姐的名字。



就这样，我像灰奈告白了。



灰奈也同意了。



我们成为了恋人。



「原来如此。嗯哼哼哼。」



听着故事的自杀屋开心地笑道。明明不是开心的故事。



「那么，由其实是姐姐的名字呢。能告诉我本名吗？」



「这是秘密。」



不知为何，我扮演着浑身是谜的男人。



「是吗，真遗憾。不二甲先生。」



「……知道的话就别问啊。」



太丢脸了，真是的。



嘛，平常都有上高中，所以调查一下马上就知道了吧。黄泉路（伪）似乎也得到了正确的情报。



「呵呵呵。接下来叫你甲先生比较好吧？」



「……不，请叫我由。」



是吗，黄泉路苦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由先生就作为由成为了灰奈小姐的男朋友，必须让灰奈小姐幸福。」



「嘛，是的。不可能去医院检查，所以了解得不是很详细，不过我认为灰奈的记忆丧失是因为刺激暂时失忆。调查发现，这种情况在精神安定的时候会忽然一下想起来。」



所以——我要让灰奈幸福。



必须让她幸福。为了让她想起我。



「杀了那家伙以后，重新作为甲活下去。」



然后把灰奈的头供在妈妈爸爸和由的墓碑前。



「但是，这不矛盾吗？据你的想法来说，灰奈小姐的『用餐』是为了活下去而啃食生命的自然行为，是没有办法的吧？」



「当然是这样，灰奈没有错。那家伙一直是正确的。犯错的是我。」



但是，我混杂着吐息说道。



「犯错有什么不好？」



不管再怎么听从理论，心是不会听从所说的东西的。



我喜欢由莉莉的理由是——同情和感同身受。目睹亲人死在眼前而疯狂的她很滑稽也很悲哀。如同看着镜子般。



无论如何，亲人的死都是沉重的。



「怎么说人类也是矛盾的存在吧。」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黄泉路似乎难以忍耐大笑起来。



「太精彩了！太有趣了！太棒啦啊，由先生！你们这对情侣太棒了！因为扭曲而扭曲，因为疯狂而疯狂，因为结束而结束。」



「……多谢。」



我像在说别人的事。



大笑了一会儿后，黄泉路又回到刚才平静的语气。



「呵呵呵。那么由先生现在正在和世界上最讨厌的人交往呢。」



「是呢。为了让灰奈幸福成为她的男朋友比较方便……而且，这有些卧薪尝胆的意味。」



黄泉路欢快地点点头。



「所谓的卧薪尝胆是在中国的春秋时代，吴王夫差为了报复仇想要讨伐越王勾践，睡在柴火上，以此痛苦立志，报仇。之后，失败的勾践把胆吊在室内舔尝，以此苦味想起战败的耻辱，消灭了夫差……总之，就是为达目的忍耐艰辛的成语故事。」



「……嘛，就是这样。」



我并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这个人真是知识渊博。



「原来如此，你就是因为这个而成为灰奈小姐的男朋友吧。通过和最讨厌的对象玩恋人游戏来激励复仇心。」



「是的，我最讨厌灰奈了。」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仅仅听见那家伙的声音便满腔怒火。看到脸就像打她！仅仅是在身边就想踩碎！我忍耐着如污泥般的憎恨，扮演那家伙的男朋友！」



这份憎恨正是复仇的证明。



「每次被『由君、由君』这么叫着都想吐！被舔左手的时候都要发疯了！我想杀死灰奈非常想杀死灰奈！」



这就是我的卧薪尝胆。



「骗人呢。」



呼吸停止。哑口无言。



有些恐怖的声音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你的憎恨有些说谎的意味……不，不是。是相反。你伪装的爱情带着些真实。啊啊，这么说比较合适。」



我无法回答。



「在拼命努力让恋人幸福的过程中，在努力让被世界拒绝的少女活下去的过程中，由的想法开始动摇。在努力建立起表面爱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连内在都填满了……」



我还是无法回应。



「爱和憎是表里一致的。是紧密相连的。爱会变为憎，这是经常发生的吧。痴情纠缠后就会这样。由先生的情况正好相反呢。源源不断的憎恨转变成了爱。不，是正在转变成爱吧？」



（插图276）



我——



「你过于卧薪，所以便觉得舒适起来。过于尝胆，便迷上了那种苦味。就像中毒症状吧？呵呵呵，很困扰呢，痛苦变成了快乐呢。简直就像是受虐狂。」



自杀屋看透人心，露出残暴的笑容。



我还是哑口无言。



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憎恨着灰奈的一切。仅仅是呆在那家伙旁边，就能更感受到如同肠胃搅动般的压力。



尽管如此，最近，我开始被灰奈诱惑。



被那个如向日葵般天真的笑颜。



被『用餐』时那绝赞的生命之美。



甚至觉得那啃食亲人的尖牙都如此美丽。



有什么——正在变得奇怪。



我只是为了让灰奈想起我才让她幸福的……通过让回奈幸福，我自己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幸福感吧。



无奈，我的心中，爱与憎斗争着。



现在，憎恨更加强大。更加更加强大。



现在——



「你似乎被吃人的她吃掉了心呢。」



呵呵呵，黄泉路笑道。



「由先生，成为我的朋友吧？」



「……什么意思？」



我终于能够开口了。



「就是表面意思哦。交朋友。和榴莲小姐一样能和我友好相处的话会很开心哦。我是珍惜朋友的类型哦？我也会负责提供灰奈的『食物』。她的罪孽由先生的罪孽全都由我来隐藏吧。」



「……真是求之不得，不过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很在意两位的结局。不想看到被警察逮捕、被谁杀掉这种被腰斩般毫无风趣的结局。灰奈小姐想起由先生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我想看你们的结局。」



「……原来如此，相当恶趣味呢。」



但是，是能够接受的理由。



「现在我可以断言了。你的确是真的。」



真的。真正的业界最强的男人。



和这个疯子相比，还是那个宅邸里的家伙看上去比较可爱。



「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哦。我是自杀屋。仅仅如此而已。」



黄泉路微笑着。是好看的笑容，所以我也一起笑起来。



「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



我和自杀屋因为友情而握手的时候，终于从车窗外看到了灰奈。背着拉链就要裂开的双肩包，拼命跑着。



「抱歉！久等了。」



灰奈喘着粗气坐到我的旁边。



「太慢了。到底忘了什么啊？」



混杂着叹息，我问道。灰奈羞涩地笑道。



「那个啊。这个。忘在浴室了。」



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向日葵形状的发夹。



我第一次送给灰奈的礼物。



随意挑选的廉价的礼物。



「……笨蛋。就算忘了也能买个相似的给你……」



「诶嘿嘿。算了。我用这个就行了——」



「……是吗」



点点头，闭上眼睛。啊啊——怎么回事，这胸口的疼痛。



「咦。司机先生，难道和来的时候是同一个人？」



「是啊是啊，在等灰奈期间，和这个人成为了朋友哦。」



「就是这样。灰奈小姐也请多多关照咯。」



灰奈回握自杀屋伸出的手。



「那么，差不多出发吧。笑容无敌的司机先生。」



「是奈。」



青梅竹马般附和道的竟是自杀屋。那个调皮至极的男人。



灰奈喊着「被模仿了」。我不禁扑哧笑出来。



然后，车子安静地发动了。



慢慢地驶向应该回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