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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阿薰跟朱鹭子长得一样可爱呢。”阿骏学长说。“这样啊,这孩子就是那时跟日影聊天的人|



“话说回来,原来会长也认识阿薰。桐香也是吗?”



“那还用说?我和朱鹭子、桐香可是从国小就认识。”



原来如此。那么,她妹妹小薰也是和会长、桐香念同一所国小啰?



……呃。



我将照片放回桌上。



小薰不是国一女生?不对,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会长却不以为意地将小薰的照片拨到一旁。



“既然是阿薰,那就跳过吧。如此一来,嫌犯便是这家伙啰?”



桐香点头同意,拿起另一张照片。我一头雾水地环顾在座的每个人,大家似乎都已将小薰的事抛至脑后,转而将焦点集中于另一张照片,并展开讨论。



“阿骏,你为什么不把脸拍得清楚一点?”



“因为萝莉的精髓在于下腹部啊!纳博科夫不也是这么写吗?”(注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俄裔美国作家,其一九五五年出版的著作《萝莉塔(Lolita)》描写中年男子韩伯特迷恋上一名十二岁少女萝莉塔,并与之迈向毁灭之旅的故事。当中的“萝莉”从此在动漫界被引伸为“小女孩”。)(吐槽:教祖啊!)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拨打110.”



不好意思,小薰不是嫌疑犯吗?你们可以这样置之不理吗?



可是没有人理会我的疑惑。桐香将照片塞到我手中,说:“我要拿去给被害人指认,你跟我一起来。”



“……我想应该是这个人。”



枝岛学妹看过照片后如此说道,其他女孩也相视颔首。教室中还有其他六名此次遭遇诈骗的女孩,因为我刚才打一通电话给枝岛同学,要她能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过来。



“嗯,就是这个人。”



“没错。”



“学生会好厉害喔,连照片都拍得到耶亡



“这个人果然不在学生名单当中。”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有这种照片呢?学长。”



“咦?啊、嗯、嗯,那是……呃,那是别人偶然间拍到的,在帮学生会宣传手册拍摄校舍时不小心拍到的。”



我拚命编造藉口,然后偷偷瞪了蹲在教室外的桐香一眼。还想说为什么只是请被害人指认照片,却特地把我带来,原来是为了叫我编造藉口!我知道自己有义务辅佐桐香,不过这种差事真是吃力不讨好。



“学长,不、不好意思。”



“嗯?”



“这张照片可以借我们吗?”



“咦?为什么?”



“呃,因为我觉得,应该让当时在教室的其他女孩也看看这张照片,或许有人认识照片中的人。”



原来如此,可以吗?我望向门另一侧的桐香,她说“无所谓”。算了,应该没关﹉系吧,说不定会带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是你不能把案情说出去喔。”



“我知道。”



桐香起身快步离去,我也随之离开教室。



我跟在她后头,一边盘起胳膊思考。嫌犯八成是那个女生,那么小薰那张照片应该只是误会一场吧,阿骏学长的千里眼根本派不上用场嘛。不,会不会只是因为小薰不是阿骏学长喜欢的类型呢?我记得他在电子邮件中好像讲过类似的话。想不到桐香居然会依赖这种莫名其妙的萝莉控天线来找嫌犯……不过最后还真的找到了。只是,如果嫌犯是校外人士,那不就无计可施吗?届时该怎么办?



没想到答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阵大喊着“啊~~~”的女声从旁边扑击而来,接着是踩踏草坪的奔跑声。转头一看,一名从公车站跑过来的女学生映入眼帘。这名女孩留着及肩的率性长发,搭上一副眼镜,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却指着我说:“那个时候的人!哎,就是你对吧!柏崎学长的那个朋友!”



她的声音充满怒气。一旁的桐香讶异地望向我,但我只是摇摇头,表明自己一无所知。



“你少装蒜,就是你妨碍我告白!我绝对饶不了你!”



告白?



我瞥向女孩的领章,她是高中部演艺科的一年级生。演艺科吗……



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名在校舍后方的树下凑向柏崎学长,顶着一头华丽发型、戴着耳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



尽管我心里觉得不可能,仍试探性地将记忆中的她和眼前的她的脸重叠在一起,结果吓一大跳。



“咦、咦?你、你是那时候的……”



“对!喂,告诉我柏崎学长的电子信箱或手机号码嘛,就当作是向我赔罪吧!”



“不、不、不行啦。话说回来,我完全看不出来你们是同一个人……”



“废话,那天我可是花了好多心力梳妆打扮呢!不要以为我读演艺科,就有闲功夫每天打扮自己好吗?”



“声音好像也完全不一样……”之前的声音好像更轻柔、更可爱喔。



“那声音是装出来的啦!”



演艺科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



“给我电子信箱和手机号码!那一点小障碍是无法逼我死心的!”



由于我实在太过震惊,几乎没将她无理的要求听进去。此时,身旁的桐香过来挡在我和她之间。



“你是演艺科的学生?”



“是啊……啊、啊、臂章!脖子上的臂章!你是学生会的人吗?你是那个有名的学生会会计吧!讨厌,好可爱喔,让我摸摸你!还有,告诉我柏崎学长的联络方式!学长以前也是学生会的人,你应该知道他的电子信箱吧?”



这女人真是在各方面都又猛又急躁。桐香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迳自问道:



“演艺科的每个人都很擅长化妆吗?”



女孩呆愣一下,我则恍然大悟地望向桐香的侧脸。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很想当明星,所以化妆技巧是比一般人好啦。”



“你有自信能变装成国中一年级生吗?”



“那还不简单……呃,怎么怎么?听说柏崎学长是萝莉控,原来那是真的?我非得变装成国中生,他才会看上我吗?”



传言是真的,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件事的时候。



然后,桐香最后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演艺科有假发吗?”



“那还用问?大概有上百种假发吧。”



桐香朝着中央大楼飞奔而去,我赶紧随后跟上。女孩的怒吼声依然不放过我们,但我们没空理她。拐过校舍的转角后,一层寒冷的黑影笼罩住我们,怒骂声也听不见了。



一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桐香马上将自己关在会计室中。美园学姐问我:“怎么回事?已经指认出嫌犯吗?”我只能支吾其词。会长一如往常地睡着大头觉,阿骏学长则在厨房做料理。



我将身子埋在沙发中。



假如嫌犯是演艺科的学生,那么很有可能是校内学生干的,可能性比校外人士高多了。再者,我们给被害人看的照片清单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我才刚亲眼见证一个完美变装的真实案例。



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直直注视着会计室的门,里头没有动静。方才的桐香看起来十分紧张,她的表情——没错,跟上回管乐社多出一笔社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那是她目睹真相时丧失言语的脸庞。



我应该别管她,还是该向她搭话呢?



“日影。”



听到有人叫我,抬眼一看,只见阿骏学长端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盘子。



“这是用橄榄、奶油起司和柠檬做成的水果塔。桐香喜欢吃这个,你帮我端给她吧。”



这个人眼睛真利。他一定是看出我很想进入会计室,却不知该用什么藉口。此外,这个以苏打饼为基底的水果塔,上头的水果的确装饰得有模有样,跟我这个和食谱玩大眼瞪小眼的人做出来的料理简直有天壤之别。



阴暗的会计室中,桐香在荧幕的蓝白色光芒下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牢牢注视着边桌,连我走进来也不抬眼。



“这是阿骏学长为你做的。”



桐香点点头,视线依然停留在桌上。她的视线前方是一叠厚厚的A3列印纸,我将它们挪到一旁以便放下盘子,这才发现那是被害人确认过的女学生照片清单。每一张都是正面朝下,所以我才没有立刻发现。



她是在拿它们跟阿骏学长偷拍的照片比对吗?我从那叠纸的最上面抽出一部分翻开一看,刚好是演艺科的学生照片清单……应该说全都是演艺科的学生照。这十三人份的清单中,她是不是只抽出演艺科的部分呢?因为每隔十张便会出现重复的照片。



“……你在检查照片吗?其实不必每一份都抽出来看啊,反正是拷贝的,看哪一份不都一样?”



“不是我做的。”



“咦?”



“一开始这些纸的顺序就是这样,我只是把它们翻过来罢了。”



我偏着头,再度望向堆得老高的纸山。



“我是在检查顺序。”



“呃……什么意思?”



桐香再次陷入沉默。她并没有注视着任何地方,多重的荧幕光芒将她的影子复杂地重叠在一起,她放任视线徘徊在自己淡薄的影子边界。我只明白她坚决拒绝回答,像一块不屈服于夏日阳光的冰块。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非常愚蠢,若能回答她早就回答了。



“嗯……”



桐香言词含糊地摇摇头。



“我知道该怎么办,但不想这么做。”



她又说出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意思?



“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揪出幕后黑手,可是这种方法十分过分,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非做不可,毕竟已经接下委托。可是……”



“什么方法?”



桐香缄默不语。难道连告诉我都不行吗?到底是什么方法?



没办法,桐香就是这种人,她的抽屉可是塞满蝉壳、漂亮小石头与不必要的坚持。虽然我跟她相处不过两个月,却已深深明白这点。(注:日本的小学生喜欢在抽屉里收藏蝉壳跟漂亮的小石头,日影在此处暗喻桐香喜欢把不必要的坚持当作宝。)



接着,我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手上的照片。



揪出幕后黑手的方法……桐香办不到,我却办得到的方法……这么一想,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气,由指尖爬上我的肩膀。



“桐香。”



我悄悄发问。



“幕后黑手是演艺科的人吗?”



她凝视着我的手,轻轻点头。



“八九不离十。”



“……既然是演艺科的学生,或许揪得出那个人喔。”



桐香暂时没有答腔。罗列在方形盘子上的两个水果塔,上头的黑色橄榄正纳闷地仰望我们。



桐香大概也心里有数。我想到的方法,是一个非常过分、非常令人难以下手,而且难以对桐香启齿的方法。



然而,当时的我莫名感到开心,原来这就是埋藏在桐香心中的情感啊。在我进入总务执行部之前,桐香是否每次办案时都压抑着这样的心情,硬逼自己揭穿真相呢?会长说侦探这一行吃力不讨好,加害人跟被害人都对侦探恨得牙痒痒;桐香之所以躲在会计室,会不会是为了躲避那股宛如镜中阴森眼神般的敌意呢?



既然如此……



“那么,交给我吧。假如我不偶尔表现一下,怎么有资格当书记?”



我努力半开玩笑地说道。



桐香终于抬起眼。在朦胧的荧幕逆光中,她的脸有一半以上理在臂章项圈后,仅露出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我。她的千言万语,全都溶化在绣着“侦探”两字的深蓝色薄布另一侧的温湿气息中。



最后,她只是重重地连点两次头。



桐香羞赧地避开我的日光,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盘水果塔。我大松一口气,不料连力气也跟着一并吐出来。亏我刚才还自告奋勇,如今一想起该如何作战,心情就变得好沉重。



因为,我要做的是不折不扣的诈骗。







幕后黑手很快就回覆。



我们跟对方约在两天后的放学后见面,地点则选在对方的主场——演艺科练习室,这全是为了使对方明白,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



练习室约有半间教室宽,其中有一整面是镜子,后方则摆着一台直立式钢琴;墙壁贴有隔音板,用意是使学生能在此练习唱歌、跳舞。镜子光亮洁净,地板也打蜡得亮晶晶,初次来到演艺科校舍的我不由得左右张望,桐香则默默坐在钢琴椅上。



我暗忖着,她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呃……我可以一个人处理。”



虽然她都来了,我仍试探性地如此说道。



“反正我只是来请对方还钱而已,再说也没什么非问不可的问题。”



我可以很自豪地说,这回的案子是我一个人扛下来的;况且老实说,我不太想让桐香听到接下来我跟幕后黑手的对话。她听了一定又会叫我骗徒,而且这次我毫无辩解的余地。



然而,桐香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想问的问题是没有,但有些话我非说不可。”



我轻吐一口气。什么跟什么?抱怨或说教吗?应该不会吧。我十分明白桐香不太具备普世价值中的伦理观,更何况我们也不想对外张扬这件案子。



既然如此,桐香到底想对幕后黑手说什么?



她的话语,会再度伤害到身为侦探的她吗?



后方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我回过头,桐香则透过镜子看见厚重的隔音门应声开启。



一名发丝经过深层脱色的长发女学生走进房内,双手悄悄绕到背后关上门,怯怯地打量着我们。



“……不好意思。”



她说。



“你们……是学生会的人吧?当我接到你们的电子邮件时,真是吓一跳。”



不,吓一跳的人是我们才对。



“星谷由里香……是你的艺名。呃,本名是……里口彰子学姐,对吧?”



里口学姐表情沉痛地点头。



“……我真没想到你是三年级生。”



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和她在电子邮件中一来一往的我,即使如今和她面对面谈话,依然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咦?可是……”



她的脸蒙上一层困惑。小巧的娃娃脸、柔弱下垂的肩膀——原来如此,假如穿上运动服、顶着黑色娃娃头、五官再稚嫩一些,看起来的确像国一生。



但是,她的领章上写着“高中部演艺科三年级”,足足比我和桐香大两届。如此看来,阿骏学长那句“我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国一以下的女孩”的豪语并不是吹牛。



“可是,你们知道是我做的对吧?所以才会直接传电子邮件给我。”



“不,其实我们不知道。”我说。



“可、可是,这个……”



里口学姐掏出手机,荧幕上的讯息确实是我传的电子邮件。里头附有阿骏学长偷拍的运动服照片特写,信中写着:“在这张照片中装扮成女国中生的人是星谷由里香同学对吧?我还知道你其他许多秘密喔!只要给我十三万,我就把这则情报卖给你。等你到星期天,快点回覆!”



桐香的视线刺得我有点痛。其实,她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干了什么事。



“这封信寄到我的学校专用信箱,所以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露出马脚……”



“这封信我寄给‘全演艺科的学生’,每封信的不同之处只有名字。”



她目瞪口呆。



这是通信诈骗中的基础之基础。骗徒将“这封信我只寄给你喔”如此同样的内容散布给不特定的多数人,只要有一个人上钩,那就值回票价。演艺科的学生们收到这封可疑邮件后,想必都觉得是垃圾信或广告信,看完便马上删除,唯有一个人无法将它抛至脑后,那就是真正的诈欺犯。



里口学姐瘫坐在地。我将搁在墙边的一张铁椅拿过来,拉她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她的体重轻得惊人,实在看不出是学姐。



当然——也不像是一个骗徒。



约莫两分钟后,她终于喃喃地娓娓道来。



“我缺钱。”



不知不觉中,桐香已经从钢琴椅上起身,坐到我身旁的铁椅上。



“我是演艺特待生,是靠奖学金入学,家人没有给我生活费。我缴不出训练课程的费用,经纪公司又叫我自掏腰包。”(注:因在学成绩或升学考试成绩优异而得到学费全额或部分补助的学生,或是可领取奖助学金的学生。)



没错,这个人是演艺经纪公司旗下的现任偶像,只是一点都不红,我也是昨天上网搜寻才知道她是艺人。我不禁心想,既然没有名气,那也难怪经纪公司对她不理不睬。



“然后,我想到这个点子……真的很对不起,我会把钱还回去。”



“你一开始应该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大规模的诈骗吧?”



里口学姐双眼圆睁,接着垂下肩膀微微点头。



“……是的。”



“其实你没有变装,只是卸下彩妆、拿下假发而已吧?”



“学生会真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呃,拜托不要把我们当成CIA好吗?我是看见眼前的里口学姐才明白,原来平常的她才是经过变装的模样。



“我起初只是心想,若能把自己的旧课本卖给学妹们就赚到了,反正就骗骗她们说有知名明星的签名,然后自己再乱签一通即可。可是,当我混进新生中提出这个提议后,上钩的人数超乎想像……”



话虽如此,我还是无法同情她,毕竟她确实是出于贪念才诓骗众人。



“之后我觉得很害怕……所以一毛钱都没有花。”



她从口袋中掏出信封。



“你、你们会通报老师或警察吗?呃,我……”



里口学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还钱便能解决问题,那要警察干什么?无所谓,我本来就想退出经纪公司,反正没有工作上门,我在校内又默默无闻,而且周遭的同学们一个比一个还厉害……算了,无所谓。”



我一时之间语塞。我们并非法官、神父或什么正义使者,只是区区学生会的侦探罢了。



“……只要你肯还钱就好。”



我只能挤出这句话。里口学姐低头凝视自己的膝盖,颤抖着双手递出信封。



正当我想接下信封时,桐香冷不防从旁伸出手,以极为公事公办的态度抢下信封。她数数纸钞,刚好十三万圆整。接着她抽出一张,丢向里口学姐的膝头。



里口学姐扬起脸,困惑不解地注视着桐香,我也不例外。



“交出十二万就好。”桐香说。



“……咦?”里口学姐的眼角微微发肿。



“你只要交出十二万圆,以及你的旧课本就好 ]



“桐香?你在说什——”



“委托者知道是你做的。”



我瞪大双眼凝视桐香。委托的学妹知道吗?



“她知道星谷由里香是幕后黑手,才会跑来委托我们。



里口学姐的双唇发颤。



“怎、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像是和母猫失散的小猫。



桐香将视线投向我。



“日影,给被害人看的那叠照片清单,你一开始是将它交给委托人,然后请她转交给其他女生,没错吧?”



“嗯、嗯……是啊。”



“当时的委托人,将十三份清单中的演艺科资料分别抽出来,因此当清单送回学生会办公室时,只有演艺科的资料全部压在最下方。”



我咽下唾液。枝岛学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我逐渐明白了。这么一来,枝岛学妹以外的被害人就看不到演艺科的照片。



枝岛学妹不希望其他人看见演艺科的照片,是不是因为她们有可能从中发现真正的幕后黑手,所以她才刻意隐瞒呢?



那么,桐香所说的“揪出幕后黑手的过分方法”,是指直接询问被害人啰?那么,确实很过分。



桐香将视线投回幕后黑手身上。



“委托人一开始就明言不想报警,而且直到现在,依然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有买课本。”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位委托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委托人不希望警方以及其他人知道你就是骗徒。她不希望大家发现星谷由里香是一个罪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承认你是罪犯。”



“所、所以说,为什么她……”



“因为她是你的粉丝。”



一阵涟漪在里口学姐的脸上荡漾开来,光粒子在瞪大的双眼中颤动。



“她希望能私下揪出骗徒,也希望在不知道骗徒真面目的情况下找回那笔钱,因此才会找上我。虽然她知道你就是骗徒,却不希望被迫知道这个真相。”



桐香直直地俯视诈欺犯热泪满盈的双眼说道。



“因为——星谷由里香是她的偶像。”



里口学姐的眼眸逐渐溶化在泪海中。她右手掩嘴低下头,左手紧紧捏着膝上的一万圆和裙摆,捏得皱巴巴的。



桐香努力以冷淡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真的想退出演艺圈与经纪公司,我无所谓。但我是一名侦探,必须达成委托人交代的工作,也就是‘我必须帮被害人讨回那笔钱,而且不能让你变成骗徒’。你懂吗?星谷由里香不是蓄意骗钱,只是想卖掉自己的旧课本——本案必须这样收尾。”



我愣愣地听着桐香的话。里口学姐再度抬起头,眼前的她泪如雨下,一吸一顿地抽泣着。



“……是、是、是那个女孩对吧?”



里口学姐含糊不清地咕哝道。



“委托人、就是、最先回应我提议的、那个辫子女孩、对吧?”



她还记得自己骗过的对象啊?



“我一说自己在演艺科有个姐姐,她就兴冲冲地问‘是谁’、‘出道了吗’……那女孩……这样啊,原来她早已发现我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当枝岛学妹听到里口学姐的那番话时,八成以为她是星谷由里香的妹妹,毕竟两人长得有点神似。怎料那不是妹妹,而是星谷由里香本人,自己当然长得像自己啰。然后,当她明白自己被骗,才隐隐约约察觉到真相。她不想知道真相,但既然已经知道,只好来敲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她不愿承认自己喜欢的偶像是一个骗徒,希望侦探能找出另一种真相;如果还是失败,那么她宁愿将真相埋藏于泥土中。不过,她还是希望能讨回大家的钱。自相矛盾、难以转园,真相明明摆在眼前,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然而,桐香这下子却说要扭曲事实、修整真相。



把钱还给其他十二名被害人,再把里口学姐的旧课本交给枝岛学妹;星谷由里香不是骗徒,只是把旧课本用一万圆卖出而已——这就是桐香编出的另一种真相。



少蠢了好不好?体内另一个喜爱讽刺的我如此嘲笑着。这么做又能怎样?事实就是事实,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真是无聊的家家酒。



可是……



我自问自答着,右手下意识地抚向左上臂。



我之所以待在学生会,不就是为了守护这种由小孩的无聊家家酒所堆砌而成的无价之宝——如梦似幻的六年时光吗?



因为,听吧!里口学姐询问桐香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



“我要把课本交给谁?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就好吗?”



桐香回答:“对,接下来总务执行部会负责善后。”



“……谢谢你上里口学姐声泪俱下地说道。



“不必道谢。”桐香淡然回答。“因为你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把课本卖给学妹而已。”



“嗯……可是,还是谢谢你|



学姐将皱巴巴的一万圆纸钞,小心翼翼地收在制服外套的暗袋中。可是,我好像无力从铁椅上站起来,多亏桐香直直看着我,四肢的麻痹感才逐渐消散。侦探的任务已经结束——事到如今,我才注意到这一点。



即将走出练习室时,我悄悄瞥里口学姐一眼,她正忙着拭去泪水、重新补妆。真不愧是演艺科的学生,无论哭得多么哀伤,事后仍不忘坚强地妆扮自己。



我想,里口学姐还是乖乖当艺人吧,她根本不适合当骗徒。哪有骗徒会栽入那么简单的陷阱呢?



一来到走廊,桐香便板起脸瞪着我。



“呃……什么事?”



她没有答腔,迳自撇头走向楼梯。我快步追到她身旁问:



“怎么回事,你干嘛生气?事情不是已成功解决吗?”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忘记你是个骗徒。”



“不要管我啦。”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吾日三省吾身”,而且每次骗人都觉得心好痛——不过,说出来她可能也不会相信吧,谁教我是骗徒。



由于桐香始终板着一张脸,害我忘记告诉她:我很开心,因为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愿意改变做法。



所谓的侦探,不一定得挖掘真相、用铲子的尖端伤人。侦探的能耐不只如此。比如刚才的她,结案的手法可是远比我聪明许多,而且没有欺骗任何人。







贵为侦探的桐香,亲手将现金十二万以及二手课本,还给委托人枝岛雪子学妹。



反正桐香一定是冷冷地将东西交给她,我也不认为她会询问学妹对此事有何感想,因此无从得知枝岛学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下那些东西——然而我错了。



我完全想不到,居然会以那种方式得知事情始末。



隔周的星期二放学后,小薰造访学生会办公室。



“打扰了!我是国中部一年级的神林!啊,狐彻姐姐,好久不见!哇,这里就是学生会办公室呀,我太感动啦!啊,学长,我听从你的建议,真的跑来了!你是美园学姐吧?敝姓神林,久仰大名,我曾听姐姐提过你!啊,这里是会计室吧?桐香姐姐在吗?”



望着如同松鼠般在学生会办公室四处奔窜、吵闹的小薰,待在厨房的我只能傻愣愣地放任水龙头的水汨汨流出。



“学长?你怎么了吗?学、学长?”



小薰冲来厨房,似乎察觉到我的异状。



“抱歉我突然闯进来,是、是不是打扰到你们?”



“没、没、没有啦,没这回事。”



我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为什么你穿着男任制服?”



这回轮到小薰睁着杏眼僵在一旁。



“呃、呃……你、你问我为什么?”



这时,办公桌后方的会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日影!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长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随后拄着桌子撑起上身,然而仍弯腰笑个不停。



“啊哈哈、啊……没有啦,这也不怪你,唔咯咯咯!”



我看看强忍笑意的会长,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小薰,耳边忽然听见意识逐渐龟裂的不祥之声。不会吧……



“阿薰是朱鹭子的弟弟啦。”



会长大口喘着气,一边以拇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弟弟。



也就是说,小薰——不,阿薰是男生。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冷冻后再切开,然后跟益智积木一样一一重新组合。



阿骏学长指着阿薰的照片说他“不是国一女生”,原来没有说错。他的意思是:他是国一生,但不是女生。在体育馆体检时也一样,当同班女同学来叫阿薰时,之所以说“女生的座号快轮完啦”,是因为接下来轮到男生,阿薰得赶快过去报到。还有,阿骏学长在邮件中写“身为一个同样不顾世俗眼光贯彻真爱的人”,则是……那个王八蛋,他以为我是同性恋!



“学长……没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喔。”



阿薰忧心忡忡地从下方端详我的脸。我往后靠向流理台,藉以支撑身体,然后关上水流如柱的水龙头,约莫深吸四口气让自己静下心,但仍感到头昏眼花。



“呃,阿薰。”



“是?”



“我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只要是学长的吩咐,我绝对照做!”呃,不必啦,你不需要这样。



“我问你,体检那一天……呃,你为什么从女子更衣室出来?”



阿薰倏地变得面红耳赤。



“学、学、学长!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啊,糟糕,该怎么解释才好?



阿薰上下挥舞双手,接着说道:



“因为当时我去上厕所,上完后却忘记更衣室是哪一间教室,所以询问老师。结果老师以为我是女生,于是我不小心误闯女子更衣室,才会匆匆忙忙从更衣室跑出来啦。”



“喔……原来如此……”



我发觉自己徜徉在一股令人为之溶化的放松感中。原来不只有我将他错认为女生啊。如果是穿着制服也就算了(不,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眼前穿着制服的他,那张脸蛋、那副身材,怎么看都是一个女生)。但他穿上运动服,无论是谁都会认错。比如美园学姐也正对着会长附耳问:“真的是男生?真的吗?哇……”太好了,我的眼睛没有问题。



“对了,学长,听说你又出马啦!”



阿薰的双眼闪闪发光。



“什么?”



“听我们班的小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会的人用三寸不烂之舌反将骗徒一军,把骗徒全身上下都剥得精光,连一根毛都不剩,害骗徒破产,然后把那笔钱讨回来了!”



我们才没做那种事咧!谁干的?快报警!



“小雪……呃,你是指枝岛学妹吗?”



“是呀是呀是呀!果然是学长立下的功劳!小雪说自己感动得快哭了,还说委托学生会侦探是正确的选择!”



“啊、喔,嗯,原来你们是同班同学……”



这样啊。我不知道阿薰夸张的言论有几分可信度,不过既然枝岛学妹领情,那也不枉费桐香的一番苦心。



“其实学生会的侦探不是我。”



我指向会计室的门扉。



“桐香才是侦探。”



“哇……”



阿薰露出如痴如醉的眼神。



“原来这才是桐香姐姐所做的侦探工作呀,跟朱鹭子姐姐告诉我的大不相同呢。”



朱鹭子学姐到底是怎么跟弟弟讲解总务执行部的事,真令人在意。



“不过,家姐说学长也负责帮忙总务执行部处理麻烦事耶。”



“嗯,算是吧,我偶尔会帮桐香办事。”



“既然桐香姐姐是侦探,那学长的职位是什么呢?”



“是骗徒啦。”



“大概是骗徒吧。”



“会长、美园学姐,拜托你们别一搭一唱好吗?”



还有阿薰,拜托你不要用满怀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如果我再多说一句,恐怕会让情况更加难以收拾,因此我决定把阿薰留给会长和学姐应付,迳自走向会计室。



我想早一刻告诉桐香,所谓的侦探,绝不是干得好也无人领情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