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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现在的问题不是少一笔钱,而是多出一笔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生会办公室中央办公桌后方的会长,现正沉在椅子里午睡。我将视线移向会计室的门扉,桐香也还把自己关在里头。因此,我能仰赖的人只有美园学姐。



这个问题是否不值得我如此深究呢?又没有人拜托我四处调查,我也没有查出什么,脑袋更没有好到可以灵光一闪地找出线索。



此时,有人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嗨,打扰啦~~”



一头大波浪卷棕发从门缝间探进来,此人正是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她一踏进房里便露出狐狸般的邪恶笑容,令我有股不祥的预感,会长也倏地跳起来。



“有何贵干?郁乃同学。”



美园学姐的语气充满戒心,站起来指向郁乃学姐。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像上回一样为所欲为。本人竹内美园,将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ㄋㄟㄋㄟ!”



应该有更值得你守护的东西吧?比如品行之类的。不过郁乃学姐摆了摆手说:



“不是啦,今天我只是来谈公事而已。”



郁乃学姐走到会长的办公桌前,不怀好意地微微倾身,端详着天王寺狐彻的脸。



“听说多出一笔来路不明的二十二万圆是呗?”



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顿时变得一阵紧张。美园学姐为之冻结,我也哑口无言。这件事居然传进监察委员的耳里,为什么?到底是谁说出去的?难道音乐科的传言在一夕之间就传得这么远吗?



会长盘起胳膊,睡眼惺忪地回瞪郁乃学姐。



“你在讲什么鬼话?”



原来如此,会长在需要装傻时,也是会认真装傻啊!不,我关心这个干嘛?



郁乃学姐仍不改脸上的灿烂笑容。



“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呗,我早已经调查清楚。现在适逢预算折冲的时期,想必那笔二十二万圆让你们很头痛呗?怎么样,要不要把调查全权交给监察委员?我们会好好查它个痛快唷。”



“喔?然后条件是让你们也参与预算修正,接着便能从我们内部公开预算案是吗?想都别想!这里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钱,你就咬着手指想想新的性骚扰手法吧!”



“小狐,不用你操心,我每天都会想出两个咧。”



“太嫩了!我可是每天都想四个!”



“你们在争什么啊!”



这岂止是离题,根本已是脱轨翻落到山谷底。



此时,郁乃学姐对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算了,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们不给我调查权,我仍有很多取得情报的管道。”



喂,为什么要看着我说出那种话?此言一出,美园学姐的不安目光以及会长的讶异眼神,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好期待今年的预算编列唷,拜喵~~”



情况已十分糟糕,郁乃学姐还朝我挥手道别,接着才走出学生会办公室。门扉关上后,室内顿时飘荡着一股尴尬的气氛。那女人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不,重要的是……



我战战兢兢地窥探会长的脸色开口:



“呃、呃……那个,郁乃学姐她说的是……呃,前天她说——”



“我知道啦,她想拉你去当监察委员,对吧?”



我顿时觉得好像有冰块塞进我的胃里。



“为、为什么你知道——”



“刚才那是学生会长的必备技能之一 ‘套话’。”



“喔、喔……”



“郁乃前往高中部第三宿舍的模样被我看到了,还有,朱鹭子也想挖角你吧?”



我不自觉地缩起身子。



“哼,我就知道她们会想出这一招,不过,这也代表我看男人的眼光是正确的。接下来……”



会长从椅子上起身,将披在肩上的秀发拨到身后。



“既然消息已经传到监察委员耳里,状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得加快脚步才行。”



“啊,呃、呃,不是我说出去的喔。”



我不禁沙哑地说道,会长歪着头回应:“嗯?”



“我什么话都没有对郁乃学姐说,真的。”



然而,会长眯起眼冷冷说道:



“那可不一定。”



“……咦……”



“不管你有没有被郁乃收买,都一定会强调自己‘没有说’,不是吗?因此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我感到不寒而栗。什么嘛,意思是她根本不信任我吗?我想向美园学姐求救,怎料她已经离席走向会计室。



“桐香学妹,你现在有空吗?”



门扉应声开启,脸色欠佳的桐香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她是不是又熬夜?



“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桐香机械性地点头,接着越过学姐的肩头望向会长。



会长的手猛然一闪,一道划破空气的光芒在正中桐香脸蛋前被美园学姐接下,紧接着又投来两记攻击。



“狐彻!这样很危险耶,不要用丢的啦!万一弄伤我亲爱的桐香学妹怎么办?”



尽管美园学姐勃然犬怒,仍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桐香的掌心,因此响起轻快的金属撞击声。那是三枚五百圆硬币,放进桐香小小的手掌中。



一千五百圆,这是事前付款的委托费。



“你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面对会长的问题,桐香微微颔首。



“嗯,这才是我心中的骄傲、白树台学生会的至宝!那么——”



会长用手指枪朝着桐香的眼睛开一枪。



“拜托你好好查案,查得它体无完肤吧!”



桐香再一次颔首。



她的手指伸进自己脖子上的臂章内侧,朝着左下方甩出,于是脖子上的臂章缓缓旋转一百八十度,“侦探”两个大字射穿我的双眼。



桐香的办案方式如同上回我和兔子的案件般相当简单,也相当直觉性。首先,她在学生会办公室一隅的金库前蹲下来将门打开,然后取出里头的东西,回到中央的办公桌。



那是装着二十二万圆的信封。



在我和美园学姐的守望下,桐香以铅笔的笔芯侧面涂满整面信封,最后隐约浮现几个白色文字。



上头写着“白树台学园学生会 监察委员会”,下方还标记着日期,是今年四月。



“……这是什么?”



桐香默默注视着信封。她身旁的美园学姐答道:



“这是监察委员的印章痕迹。”



“印章?”



“是的,大概是监察委员在上一个信封盖章时所留下的痕迹上



“……也就是说,这个信封是从监察委员会那里流出来的吗?”



“我想是吧。”



假如真是如此,案情会走向什么方向?



我抬头望向桐香,只见她转过身,步向学生会办公室的对开大门。



“你要去哪里?”美园学姐间道。



“市公所。我去查一些事情,接下来便能结案。”



市公所?结案?意思是她已看出真相吗?



桐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默默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会长微微扬起嘴角,再度回头打盹;美园学姐则欲言又止地走到我身旁。



“……呃,日影学弟,刚才狐彻说的那些话是……”



“美园。”会长冷不防地厉声说道。“你不必多说什么,即使说了也是白搭。”



美国学姐闭上嘴巴,愧疚的视线停留在我的面颊。什么跟什么嘛!我在内心反覆吐槽五十次。意思是说,她们不信任我这个既是新人而且不是干部的人,所以不能告诉我任何事吗?既然如此,大可以拿掉我的臂章、赶我出去啊!反正我的工作根本无足轻重!



此时,一团既小又温暖的东西缠上我的脚。



往下一瞧,一团灰褐色的毛球正以鼻头戳着我的室内鞋。是那只兔子。



对喔,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个家伙啊。我正想弯下身,兔子却一溜烟跳开我身边,往门扉的方向奔去。



“喂、喂!”



它好像想抓门,于是我赶紧将门打开,然后兔子拔腿朝走廊另一头猛冲。



抵达校舍北端楼梯的一楼时,我和兔子追上桐香小小的身影。她握着扶手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干嘛?”



“呃,啊……没有啦,就是……”



正当我支支吾吾时,兔子却被桐香抱在胸前。那双长耳朵像是很舒服似地压着桐香的胸部,兔子闭上了双眼。我难为情地别开视线,正巧对上左臂那条深蓝色的臂章。



“……我是一个庶务人员。”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想你可能需要人手,我跟你一起去。”



桐香垂下眼,转身呢喃说道:



“走吧,日影。”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兔子听的,我觉得心情变得更低落了。



白树台学园建造于(或者该说是占领)车站前的黄金地段,所以离市公所非常近。我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真相。



和窗口的办事人员确认过后,我回到坐在市公所外花圃边的桐香面前,对她据实以报。桐香默默听完我的话,摸摸膝上的兔子。



“……然后呢?你会怎么做?”我不禁问道。桐香讶异地抬起眼。



“联络所有相关人员,取消预约,然后依照正常程序申请一次。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嗯……话是没错啦。”



我在离桐香有一段距离的花圃边坐下。



“把预约取消掉不是很浪费吗?”



“那又不关我的事。”



桐香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那不是我分内的工作亡



我咽下一口唾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只是沉溺在感伤之中罢了,即使如此,



我仍然拚命寻找藉口。



“……到时会被收一笔取消费用,收入会变成赤字。”



桐香微微睁开眼睛,将兔子抱在胸前的那只手增加些许力道。



“……那又怎样?”桐香低语。“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低下头。



“如果为了满足同情心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单位会向我们抗议。毕竟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没错,不只弦乐社、Wind Orchestra知情,连Angelic什么鬼的合唱团那群人都知道二十二万圆这笔钱,我们不可能封住每一个人的嘴。



但是,桐香仍然没有起身,因为她正陷入迷惘。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揭开真相、将金钱的流向导回正途就没事。然而,那既非侦探的工作,也不关学生会会计的事。



至于我呢?



我再度望向臂章。



我不是庶务吗?不是什么事都做吗?最重要的是,不是有人将希望放在我身上吗?不是有人用力握紧我的双手,拜托我想想办法吗?如今我终于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



我屏住气息站起身。



率先抬头望向我的是兔子,接着桐香也从灰色发丝间诧异地望着我。她的眼眸映出我那张紧张得令人发噱的面容。



“有件事我想先试试看。我要去拜托会长。”







两天后的放学时间,本案相关人员全在音乐科大楼四楼的宽广合奏室中到齐。



“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找来?找我一个人过来就行了吧?”



音乐巨匠石崎环顾众人,率先发难。



“反正那笔钱一定是弦乐社的。”



“石崎,你还不死心啊?”Wind Orchestra的女王——北泽学姐,恶狠狠地瞪向石崎学长,“大家早知道你的理由是随口胡诌的。”



“你说那是集训的结余,才是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吧?”



“唔唔唔唔唔唔……彼此彼此!”



“也就是说!”Angelic Choral的女高音眼睛一亮。“那笔钱是要给我们啰?我们可以举办公演了吗?”



“哎,学姐!”一旁的合唱团一年级女生愤慨地说道。“学生会的人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吧?说到底,为何要拨款给同好会呀?对了,找我来干嘛?我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吧?”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总、总而言之,请大家先冷静地坐下来。”



我挥舞着双手安抚群众,努力劝他们坐下。



桐香正坐在房间一隅的钢琴椅上,默默地望着我;美园学姐很想跟来,但是被会长制止。这是一场孤军奋战。没办法,毕竟提议者是我本人。



“呃,我已经知道这二十二万圆是从哪来的。”



我从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信封,在场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一个个露出讶异之色。这也难怪,因为既然知道这笔钱从何而来,照理说是不需要把他们都找来。



“……那是从哪来的钱?”



石崎学长蹙眉提问,不过我不能马上回答,得等到时机成熟才行。我将视线移向北泽学姐。



“Wind Orchestra的定期演奏会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十一点开始对吧?”



“是啊。”



“同样位于市民会馆大礼堂的弦乐社定期演奏会,则是下午三点开始。”



“那是石崎故意跟我们撞期!”



“这一带只有那座大礼堂具有够格的音响设备,而且当天又是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节日,撞期也是在所难免,请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现在在谈什么?”Angelic Choral的社员噘起嘴。“这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关系可大了——不,应该说接下来我会让你扯上关系的。



我舔了舔嘴继续说道:



“石崎学长,今年的演奏会场地,你是在去年拜托指导老师预约的对吧?”



“是啊,因为那个地方很抢手,不提前一年的话根本预约不到。”



“北泽学姐也是吗?”



“是呀。这代表……”



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双双为之冻结,他们发现了。



“没错,凶手就是指导老师——东村老师。”



“……咦、咦、咦?凶手?凶手是什么意思?”合唱团的女孩睁大双眼。



“啊,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夸张了。简单说来,弦乐社和WindOrchestra都拜托东村老师预约会场,实际上的预约内容却是这样。”



我对着所有人亮出两天前和桐香一起去市公所洽询,并请他们重新列印出来的资料。这是给申请人留存的市民会馆大礼堂预约内容的副本。



上头写着:



十二月二十二日 大礼堂 全天 白树台学园爱乐管弦乐团



“全天……”



音乐巨匠低语。



“没错。照理说WO预约的是早上,弦乐社预约的则是下午。但是,假如预约一整天,租金会比上、下午分开租借来得便宜——便宜整整二十二万。”



恐怕那个人先前曾分别预约早上及下午,否则不可能拿到收据好骗过学生会的会计。之后,只要取消预约,然后再重新预约即可。



有人大大地叹一口气,是Angelic Choral小姐。她大概觉得失望,因为真相竟是如此单纯,而且这下子自己所属的社团肯定拿不到钱。不过,现在开始才是重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东村老师要做出这种事?”



北泽学姐喃喃说道,音乐巨匠石崎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此时,背后传来敲门声。



“不好意思……是这里吗……”



伴随着一阵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一名抱着巨大纸箱的男子走入室内。他穿戴着蓝色工作服以及相同颜色的帽子,是一名宅配业者。



“这里是合奏室吧?有东西要请您签收。”



“啊,好,辛苦你了上



我一将信封交给业者,学长姐们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呃!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辛苦你了!”我赶紧让宅配业者逃到走廊上,并关起房门。



“怎、怎么回事?为、为什么要把钱给他!”



“那箱子是什么!”



“就、就是啊,东村老师用多出来的钱买了这个东西。这是他送给大家的礼物。”



“……礼物?”



石崎学长伫立在纸箱前,凝视着“东村”这个致赠人的名字,他身旁的北泽学姐也和他一样。没办法,我只好自己撕开胶带。



塞满在纸箱中的东西是——



“……总谱?”石崎学长低语。我点点头,从中取出一本递给他,并将另一本塞到北泽学姐手里。



封面上是这么写的:



Beethovon Symphony No.9 "Choral"



其余两人也一头雾水地走过来查看,接着瞠目结舌。只要是玩音乐的人,绝不可能不知道这首曲子: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作品l25号、d小调第九交响曲,也就是“第九号交响曲”。



率先抬眼望向我的人是音乐巨匠石崎,多亏有他,我才能勉强挤出话来。



“东村老师对于白树台学园管弦乐团分裂一事,一直感到很难过……大概吧。因此,当两位学长姐拜托他预约会场时,他才会想到这个主意——以一个乐团的身分、以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身分,包下一整天的会场。此外,还有这个‘第九号交响曲’。”



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是一首大规模的交响曲,除了管弦乐团全体成员之外,还必须加上四名独唱者以及合唱团才能演奏。弦乐社无法单独演奏这首曲子,当然WO也不行。



“……干、干嘛这样,又没人叫他做这种事!”



北泽学姐板起脸说道,但我觉得此言已收到成效。只见音乐巨匠石崎紧握着乐谱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女高音也显得神采奕奕。



“……哎、哎、哎,这么一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出场……”



旁边的合唱团女孩歪起嘴角。



“该不会是想叫我们合唱团也一起参加吧?”



“可以在市民会馆的大礼堂演奏第九号交响曲耶!你有意见吗?”



“不要擅自作主好吗?我们自己也有固定的演奏会耶!”



“可是,第九号交响曲不是在课堂上学过吗?”



“话是没错啦!”



“你们两个在吵个什么呀!这是我们WO的问题,不关外人的事!”



“这就不对啰,不是W0的问题吧?这是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问题……不,这是我这个挥舞指挥棒的音乐巨匠的问题。”



“你去把头脑冷静一下啦!”



我对桐香使个眼色,然后和她悄悄溜出合奏室。一来到静谧的音乐科大楼走廊,桐香便在臂章围巾下咕哝道:“……骗徒。”



我不禁缩起脖子。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就是侦探出场的时候。



我们俩穿越走廊,轻敲个人钢琴练习室的门。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春川老师从里面探出头问道。我点头说声“进去再说”,接着将老师推进室内。桐香也随后进入,并关上房门。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川老师坐在钢琴椅上,心神不宁地抬头端详我的脸。我对老师一五一十地解释来龙去脉,她听完终于绽放笑颜。



“这样呀,太好了……接下来只要他们能好好沟通——”



“——幕后黑手就是你。”



桐香忽然口出此言,吓得春川老师浑身一震。



这家伙是不是不适合当侦探啊?我凝视着桐香那张灰发下的扑克脸想着。她讲话未免太不委婉。



“……咦?你、你说什么……”



“不关东村老师的事,预约会场时耍花招的人是你。”



春川老师哑口无言。



“东村老师依照石崎和北泽的吩咐,分别预约早上和下午的大礼堂,可是新上任的你发现两个社团的定期演奏会在同一天的同一个会场举办,于是改为预约全天。我没说错吧?”



老师的视线落在钢琴盖上,桐香仍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那枚信封就是证据,那是你跟监察委员会要来的。为了使众人认为那二十二万圆是多出来的社团经费,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学生会的信封。可是,那枚信封上头有盖章的痕迹,而且标上了日期。”



“……盖章?”



春川老师无力地呢喃问道。



“在今年四月时,那枚信封还搁置在监察委员会,因此东村老师绝不可能犯案亡



“啊……”春川老师掩口叹息。



追根究柢,这件案子的疑点在一开始便出现:为什么直到现在,春川老师才找到那笔二十二万圆?



桐香没有放过这个疑点。结果,答案很简单,因为春川老师正是幕后黑手。这个人迳自重新预约会场,然后谎称多出来的钱是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并将它送到总务执行部。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学生会一定会想出办法……”



春川老师以极其沮丧的嗓音说道。



“打从我来这里实习时,便发现石崎同学天赋异禀,也看得出他想组一个正式的管弦乐团。上任后,当我知道弦乐社和W0交恶,就一直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当真的多出一大笔钱时,我又开始感到害怕,也曾想过要将它藏起来。后来,我觉得学生会应该可以帮上忙,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我忍不住叹一口气,原本想抗议“不要强人所难啊”,但又想到老师这样好像也不算强人所难,因为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



可是老师,事情还没有结束喔,有件事还得拜托你呢。



我跪在钢琴旁,和垂着头的老师对上视线。老师看了看我,我则将信封放在老师的手里。



“咦……”



老师望着信封中满满的钞票,屏住气息。



“这、这是什……”



“当然是老师省下来的那笔二十二万圆啊。”



“但、但是我已经买了乐谱……”



“我们可是一所拥有音乐科的学校耶,第九号交响曲的总谱要多少有多少。那些是深藏在资料室里的乐谱,我只是借用东村老师的名义,请宅配业者送到那间教室罢了。再说,乐谱哪有那么贵?”



听到这里,连老师也不得不张口结舌。



刚才我递给宅配业者的只是一枚空信封,他应该不知道我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说不定还以为我故意将垃圾塞给他呢。



“说起来,其实学生会在意的只是帐目正不正确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管。因此,我们会将你靠着预约会场一整天而省下的二十二万圆,以及用那笔钱去买乐谱的事,如实写在会计报告中。收据我们会想办法的。另外,多出来的那笔钱原本就是老师一手造成的,所以你要负责把它花掉。”



“花掉……”



春川老师的眼眸充满困惑。



于是,我用最温柔的嗓音,对老师说道:



“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复出纪念演奏会门票,就由你买来送给众多音乐大学的



相关人员吧,如何?”



一踏出钢琴练习室,桐香的声音再度刺中我的背脊。



“……骗徒。”



不好意思啊!反正事情已圆满解决,这样不是很好吗?







“郁乃全都招出来了。”



翌日放学后,难得最先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如此说道。



“若无其事地将那笔钱的事散播到音乐科的,果然是监察委员。”



“啊……”



原来如此,是郁乃学姐干的好事,这下子便解开大部分的谜题。



郁乃学姐八成觉得来索取拨款信封的春川老师举止有异,因此跟踪她。



由于春川老师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恰巧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遇到我跟桐香,郁乃学姐便顺理成章地在一旁偷听我们的谈话内容。



接着,那个狐狸女便到处散播多出一笔钱的传言。



“她原本打算在总务执行部引发混乱,然后等着看我们露出破绽,不过很可惜,我们这里可是有优秀的侦探和优秀的骗徒呢!”



“饶了我吧,怎么连会长都叫我骗徒……”



“可是我连你的臂章都做好了耶!”



她朝我扔来一条绣着“总务执行部 骗徒”的臂章,我气得当下把它丢回去。



“你到底是有多闲啊!你想害总务执行部的形象变差是不是!我当庶务就好!”



“喔?你甘愿当庶务吗?”



会长深深沉进办公椅中,跷起一双修长的腿,满足地微笑说道。



“意思是说,你今后仍愿意继续当庶务,放学后也愿意雀跃地赶来学生会办公室报到啰?”



“嗯,大概吧……”



“此外,今后你也愿意像埃及的宫女一样,在我午睡时拿着大扇子帮我扇风啰?”



不要说得我好像以前曾帮你扇过风似的!



会长略咯笑着拨起自己的头发,又任由发丝从掌中落下。



“你的表情变得帅气很多嘛!想当初你和郁乃的关系被我拆穿时,还吓得跟一条腌渍小茄子一样。”



“那、那是因为……呃……”我搔搔头。“我以为会长不信任我。”



“嗯?照你的说法看来,我的确是不信任你。”



我震惊得差点让书包从手中滑落,凑到我脚边的兔子吓得往后跃开一大步。



“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我的问题。我相信的是把你拉进总务执行部的自己,而不是你。”



我叹一口气,迈向茶水间。我的救赎,果然只有美园学姐一人。



美园学姐在十五分钟后来到办公室,并且带来一个好消息。



“十二月二十三日演奏‘第九号交响曲’一事,好像已经定案了。他们已开始在制作传单。”



“真的吗?太好啦。”



“春川老师好像说服了WO和合唱团。”



如此一来,当弦乐社和WO合并为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时,春川老师铁定是下一任的指导老师。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日影学弟。你居然能假借素不相识的东村老师的名义,骗得弦乐社和W0重修旧好!”



总觉得这番话好像不是在称赞我……



“而且还是第九号交响曲呢!真不简单,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个点子。”



会长愉快地说道。



“正因为这是管弦乐团、合唱与独唱缺一不可的第九号交响曲,才能诱使那些知情者全员参加演奏会——也就是封口。不仅如此,你还装得一副‘这都是东村老师的点子’的模样。像这种狡猾的手法,连凯撒·博吉亚(注:Cesare Borgta,义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名统治者,相传他是一个残忍的暴君,喜欢邀请敌人参加宴会,再使用毒药或伏兵来杀害敌人。)也想不到。”



拜托你别再说了……



“放、放心吧!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紧紧握住我的手。



“就算你被逮捕,我也会每天去探望你!我会守身如玉地等着你回来!”



你在鬼扯些什么啊?



负责给我最后一击的人是桐香。



只见会计室的门扉微微开启,一头灰色头发映入我眼帘。桐香从门缝中伸出纤瘦的手臂,朝我招手。



……咦?找我吗?



我战战兢兢地进入会计室。老实说从那天以来,我和桐香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因此我很害怕她会对我说些什么。谁教我擅自作主,还做出那么夸张的事。



抱着双膝深深沉进椅子中的桐香不发一语,会计室内只听得见电脑的风扇运转声,股价走势图在荧幕上不断跳动着。



“呃……”



我捱不住这股静谧,率先开口。



“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我要生气?”



“没有啦,我想说自己擅自作主……”



“侦探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会计的工作是对帐。你既没有妨碍我挖掘真相,也没有妨碍我对帐,所以我不在意。”



这种说法其实有点伤人。桐香微微转动椅子,注视着我补充道:



“再说,那种事我也做不来。”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还来不及问,桐香便指向股价走势图旁边的荧幕。



“不说这个了,你看。”



上头显示一则网路新闻报导,内容是关于某企业所推出的最新理财服务。



“怎么?你要开始理财吗?”



“我正在考虑,可是总觉得这好像是诈骗。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不是诈骗吧?”



“够了没啊!我不是骗徒啦!”不要为了这种事叫我进来好吗?



此时,兔子恰巧从门缝钻进来,于是我顺势抱着那团灰色毛球离开会计室。真希望自己能被托付一些更重要的任务——我会这么想,是不是代表自己有一点小小的进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