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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你的脚……?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之间没听懂她这番话的意思,如此插嘴。她似乎早就预料我这么问,即使早就如此预料,却没有好好准备答案。



「天晓得。我解释成我为她著想的强烈心意引发梦幻奇迹,所以恶魔之脚在我拥抱她的时候,移植到我身上。」



沼地像是随口编出这个答案,甚至像是刻意以这种说法激怒我。



从她这种说法判断,我觉得她说的话果然不值得信任。



「怪异不可能是这么随便又马虎的东西。」



「错了,怪异是随便又马虎的东西。和我一样。」沼地这么说。「怪异是基于合理的原因出现?别把书呆子讲的话照单全收。总归来说,这是民间信仰,所以外行人的感觉肯定比较正确吧?」



「…………」



部分身体变成恶魔的沼地,确实有资格这么说。所以听她这么说,我无法反驳。



即使如此,得知她这段经历的我,依然得负起责任说几句话。



责任?



不,不对。不是这样。



我只是说我想说的话。



「……那个叫花鸟楼花的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不晓得。我只和她见过那一次。」



「只见一次?等一下……只见一次的意思,该不会是恶魔左脚『移植』到你身上之后,你就不晓得她的状况吧?」我探出上半身询问沼地。「即使没直接交谈,好歹有去探视吧?」



「我或许应该这么做,但是很抱歉,我不知道她住哪里。她是以困难模式找我,所以我也不晓得她的电话号码。不过即使我知道电话号码,在这种状况就非得和她讲这件事,所以我还是不会主动联络吧。」



「为什么?这样很……」



不负责任。



我应该是想这么说。



既然这样,我说出来也无妨。



不过,何谓责任?



如同我刚才就否认,「责任」这两个字听起来很假。



沼地从烦恼的少女──某个和我抱持同样烦恼的陌生少女接收恶魔部位,我还想对她要求什么?



我敢断言。即使是阿良良木学长或羽川学姊,也做不到这种事。



这不叫做自我牺牲,形容成自我满足也不够,是连父母都不可能为孩子做的无私行为。



可是,为什么?



沼地这样的人,为什么做出这种行为?



「总之,基本上和搜集不幸一样,部分原因在于我想避免深入这件事……也对,以其他理由解释是这样的,如果我实际去见她,让她知道我接收了她的『恶魔』,她或许会感受到重担。」



「重担?不是恩情?」



「这是一样的东西吧?」



「…………」



「既然脚移植到我身上,她的脚应该恢复为自己平常的脚,那我接下来就帮不上忙。神原选手,你或许对我刮目相看,但这同样只是其中一个角度的看法。我或许只是多管闲事。关于她怀孕、她和母亲的关系,或是害女高中生怀孕的轻佻男友和她的关系,没有我介入的余地。那么换个说法,让恶魔杀掉母亲或许比较好。」



沼地再度说出不晓得该如何接受的这种话。



我觉得她这种说法,类似忍野想将一切回归中庸的立场,却也觉得沼地和忍野先生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专家与外行人感觉的差异。



与其说差异,应该说异样感。



我不清楚这种感觉的真面目为何……但我觉得大概是积极性之类的。



忍野先生没有这种主动介入、插手的积极性……



「顺带一提,我的行为并非无私,我收获丰硕。因为你看,收下恶魔左脚的我,得到报废左脚的代替品。不过『得到脚』这种说法很奇怪就是了。」



「……所以你的石膏绷带与拐杖,都是幌子?」



「嗯,算是吧。即使现在走路完全不痛,但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这条腿走路,而且神原选手,我受伤的消息和你不一样,是连报纸都刊登的大事,所以我不能宣称自己『痊愈了!』,必须继续假装受伤,如同现在的你。」



「……你讲话总是动不动就带刺,刺得我很烦。沼地,你该不会讨厌我吧?」



「后知后觉也要有个限度。难道你以为我欣赏你?还是以为我心上你?」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没什么意思。啊,我以石膏绷带隐藏这条腿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样比较方便『搜集不幸』。谘商员如果是伤患,谘商者就容易说出秘密,这在统计学真有其事,所以如今我无法拋弃这么方便的工具。」



「换句话说,你后来也一如往常,继续『搜集不幸』吧?」我这么问。



「我甚至还持续到现在,所以是理所当然吧?难道你以为我洗心革面?不可能。我只是在进行这项活动的同时,增加另一项嗜好,也就是搜集『恶魔的部位』。」



「结果我没委托贝木,但还是持续交换情报,所以后来我听他提过这个恶魔。我将这个恶魔认知为『我的敌人』。」



「敌人?」



「对,商业敌人。」



沼地首度以憎恨、以完全表现情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左脚与左手。不对,那是她自己的手脚,却不属于她自己。



「让人们烦恼无效,让不幸再也无法挽回的商业敌人。贝木是商业伙伴,但恶魔是商业敌人,所以我想驱逐恶魔。我每次听到关于恶魔的传闻,就会造访该城镇,致力于收拾恶魔……不对,应该说收藏恶魔。」



「收藏……也就是说……」



「没错。我一开始提过,不只是这只手与这只脚,我体内各处都是恶魔的部位。套用动画《风之谷》的说法,成为我丈夫的人,将会看见更加毛骨悚然的东西。你该不会以为我穿这种宽松邋遢的运动服是为了赶流行吧?」



「这……」



换句话说,和花鸟楼花在裙子底下穿运动裤的理由相同。是这样吗?



「哈哈,骗你的,现在就流行这样。不过确实刚好适合隐藏身体线条,可惜我没办法成为写真偶像。」



沼地说著拉长运动服衣袖与裤管,隐藏恶魔的手脚。看来她刚才为了表演而弄坏石膏绷带,却没有考虑后果,也就是没考量到回程怎么办。



运动服在这种时候也成为助力,是一种很优秀的衣物。



「神原选手,我说完了。这样你就明白吧?我接收你的左手,始终是基于我的私事,基于我极为私人的兴趣嗜好。讲得帅气一点,这是我瞬间曾经为某人变得善良的痕迹,再怎么样也不是为了你。所以无须谢我。」



沼地这么说。这番话令我觉得她看透了我,并且教导了我。



啊啊,原来如此。说不定我想感谢沼地,并且想接受这件事。



但因为刚才的指摘,这条路再度封锁了。



我实在和这个女人合不来。



「……整体来说,你大概搜集到多少恶魔部位了?」



「还不到三分之一。」



「要是搜集完成,你到时候不就完全变成恶魔?」



「或许吧,但我打算反过来吸收恶魔。」



做得到这种事?



不对,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沼地想这么做,而且真的在做。



牺牲身体、拋弃身体这么做。



但即使做得到,她为何非得做这种事?



只是基于仅此一次的心血来潮而投入至今吧?



和她搜集不幸的活动一样。



到最后,她不是在助人,也不是想助人,又不是想在完成恶魔之后许愿。



沼地的人生,具备何种意义?



……难道没意义?



「依照贝木的说法,神原选手的左手,是在第二个愿望实现到一半时进入停止状态,要是这么扔著不管,预计恶魔将会因为契约没执行而离去,不过既然是停止,就代表没人知道何时会基于何种契机再度启动。不是死火山,是休火山。所以我这次接收你的左手,希望你愿意当成一件幸运的事。」



「……你觉得我做得到?」



「做得到最好,做不到也没差,你的心情和我无关。对我来说,你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还是说……你想抢回这条左手?」



「…………」



「你不可能做这种事吧?我走了。」



她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非常乾脆地准备离开我──离开这座体育馆。



不对,「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这种说法很奇怪,因为我想知道的事情,她全部告诉我了。



夫复何求?



只是,我觉得她并不是要离开这座体育馆,是要离开我们交谈至今的篮球场。



她或许是来履行说明的责任,如果不是如此,或许也果然如她所说,单纯是来询问那条左手的来历,做为收藏活动的一环。



但我心想,她今天来到这所学校见我,或许意外地只是为了找我打篮球。



记得她刚才说过,她想在球场上和我重逢。至少她这个愿望实现了。



她的愿望,实现了。



即使左脚不再报废,却变成那副模样,不只如此,身体各部位也成为恶魔。在这种状况还能以同等实力和她打篮球,而且明知隐情也愿意和她打篮球的人,除了我应该很难找得到。



我觉得只有我。



……不过,我是否充分回应她的心意?



我至今为沼地做了什么?



像这样担任听众,能否让沼地稍微舒坦?



「神原选手,再见,但我想不会再度见面了,你今后就充满活力活下去吧。比方说……考试、交朋友、交男朋友、就业、结婚、生子、母子吵架,尽量做这种人类会做的事吧。因为这是我做不到的事。」



沼地蜡花在我想开口时抢得先机这么说,接著以运动服包裹的左手挥动示意,以右手拄著拐杖,没有特别匆忙,而是照例以缓慢的动作,离开我的视野。



紧接著,使用体育馆的运动社团成员们,一起迟到抵达。



026



小时候很爱看的漫画,在长大之后讨厌;相对的,以前看不懂的小说,如今可以细细品味。



讨厌原本喜欢的人、喜欢原本讨厌的人;有价值的东西变得不重要、惋惜昔日扔掉的东西……



如果反覆这种事就叫做人生、叫做生活,说这样不空虚是骗人的。



正因如此,人生应该珍惜每一刻……这种说法何其夸大又空洞。



认定是回忆的事物却忘记、认定没用而舍弃的事物却变得重要……思考这种事,就觉得人生简直只充满后悔。



我究竟该对沼地说什么?果然应该要求她归还那条左手?应该以这种方式耍帅?应该伪装成自讨苦吃、贯彻始终的家伙?



但我说不出这种话语,也说不出感谢的话语。



我到最后只任凭她主导、任凭局势演变,当然没能为她做什么,明明费尽心力终于见到她,明明她主动来见我,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有听她说完而沮丧,变得消沉。



我自认至今的人生很坎坷,相较于沼地却何其肤浅。



不对,这当然不是能够比较的东西。



但我返家之后,依然不想做任何事,只有在自己凌乱的房间,自甘堕落地趴在从未收过的被褥。



甚至懒得脱制服。



不过,不能弄皱制服的常识、更胜于例行公事的某种机制,似乎在潜意识运作,我就这么趴在床上试著脱制服。



途中,身体差点打结。



即使是这种姿势,使用双手还是能脱制服──只要使用双手。



「对喔……原来如此,我现在什么都能做了。可以用这条左手脱衣服……也能打篮球……」



我如此低语,打算就这么睡觉。我心想,要是睡醒能忘记一切,全当成一场梦该有多好。



然而,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失去恶魔的我,或许任何愿望都不会实现。



在我睡意渐浓的时候,脱下的裙子口袋里传出手机来电铃声。



「…………」



是谁?伸手取出手机一看,液晶萤幕显示火怜的手机号码。



「啊,骏河姊姊?那个……对不起,难道您在睡觉?」



「不,没关系……我只是休息一下。」



「对不起,那我长话短说。」火怜以谨慎的语气这么说。「其实是关于骏河姊姊的委托,我查出沼地蜡花这个人的资料,才会联络您。」



「啊啊……原来如此。」我对自己的声音无法摆脱慵懒感觉抱持歉意,继续对火怜说:「不过,对不起。抱歉麻烦你花时间调查,但我今天见到她了。」



「见到她?」



「嗯。」



大概是我说得好像尽可能不想见到她,火怜才觉得不对劲吧。但实际并非如此。



「这就怪了,不可能有这种事。」



「啊?不可能的意思是……可是实际上,我今天直到刚才都……」



「您不可能见到她。」火怜说。



语气依然谨慎,像是在关心我。



「因为,沼地蜡花在三年前自杀身亡。」



027



「她在国中时代的篮球比赛伤到脚,丧失选手生命,因而离开那间学校……即将从转学的国中毕业时,她割腕自杀。」



以右手拿美工刀,狠狠朝左手腕划下去。



左手腕。



左手。



火怜战战兢兢说出的这番话,在我耳际萦绕。



虽然我第一次听到……但火怜真不适合消沉的语气。我思考著这种无关的事。



好消息很少有,坏消息却总是接踵而来,而且还像是落井下石。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刚和火怜结束通话,日伞也打电话给我。看来她听我那么说之后,也以自己的方式打听沼地蜡花的消息,并且特地打电话提供调查结果。



「特地」是吧……我这种说法真讽刺。



我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会对亲切关怀的朋友讲这种话。



不对。



无论是谁,或许都会在一瞬间变成这种人。



例如得知刚才见面的人,其实在三年前过世的这一瞬间。至少这种时候会如此。



「听说不只是脚的问题……家里的问题更严重。提供情报的人说,那样简直像是被母亲杀掉……」



事到如今才知道国中时代针锋相对的劲敌过世,日伞当然也受到相同的打击,她的声音低沉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