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在、在说什么哦,真是的,冰羽子。很明显你一直都稳稳占据着我心中的最高点嘛。”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
“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坚持装傻的凤岛大哥拼命地向着冰羽子辩解道。看起来并不只是冰羽子对她大哥,似乎凤岛大哥也很关心他的妹妹呢。不过,这样的事实却只是更加深了在“二周目世界”里他们矛盾关系的疑点。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才会引发那样的结果……”
然而,就在我尽量开动着那早已乱成一团浆糊了的大脑苦苦沉思凤岛兄妹矛盾的根源的时候。
“我们走吧,夏目君。留在这里、不好。”
嵩月强硬地扯起了我的手腕。
“呃,不过、伤口还没……”
就这样转身离开了的话,那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才到保健室里来的?不过嵩月的脸上已经阴云满布、电闪雷鸣,吓得我心脏差点没从喉咙里跳出来。
“不行!”
在这样鼻尖差点都碰到我了的至近距离里,她用那双熊熊燃烧着眼睛像盯着猎物般地瞪视着我,我不禁立即就在心里竖起了白旗。跟现在的她唱反调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何况从刚才起,我那被紧紧握住的手就被她如同祈祷般地放在了她的胸前,这让本已失去战意的我更加自暴自弃。
“好、好嘛。”
就像被嵩月拖着一般,我再次回到了走廊上。
在保健室里竭尽全力地向妹妹大人不住道歉的凤岛大哥的声音,也还回荡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愿散去。
教学楼里,为了四天后迫近的圣诞晚会的所需准备,大家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学校里有装饰校园的人、练习着乐器或者话剧的人、缝制剧服或者变装衣物的人、制作大道具的人等等等等,一派繁忙的景象。不仅是在教室里,甚至就连走廊上,都有学生在繁忙地来回奔走。虽然这样的好处是让混进了人群的我们也不怎么显眼了,不过相对地,由于我们在路上无意撞见熟人的几率也大大提升,因此我们无时无刻都必须更加注意四周的人流。
“噢,找到了。智春、嵩月,你们之前都跑哪去了哦?”
突然一个声音叫出了我们的名字,我不禁惊得停下了脚步。回转过身子一看,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学生正向我们走来。
“樋口。”
“喔。总觉得这才没过多久,你就憔悴了许多呢,智春。你还好么?”
“……还行吧。稍微有些事情太令人震惊了而已。”
对着不拘礼节地凑过来盯住了我的樋口,我只能露出了弱气的笑容这样回答道。
“呼嗯。不管怎么说,也是刚来到异世界的呢。”
似乎就这样自说自话地信服了。
“那这样的话,就还是别去带你们去教室里更好呢。毕竟同班同学也不是全都知道你这个情况的嘛。”
“嗯……的确如此。”
的确,依现状来看的话,能避免的麻烦还是要尽量避免。万一又被卷入到了什么麻烦里就太可怕了。
嗯~~,樋口稍微思考了一阵。
“那去科学俱乐部的活动室去怎么样?小娅也肯定快到学校了呐。”
“啊,这样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那就这样办吧。这个是活动室的大门钥匙。这一阵不知有谁来过,把活动室大门大卸八块了,害得我们后来处理这个问题都没少费神呐。”
“哈哈哈……”
我只能边装傻地干笑着,边接过了大门的钥匙。毕竟活动室大门被破坏的原因,就是上次跟着我来到活动室的秋希的拔刀斩,何况破坏大门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开门,这个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就在我正准备牵着嵩月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
“啊……稍等一下。”
嵩月抽回了手,并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樋口。
樋口一脸很不可思议地转回了身子。
“嗯?怎么了,嵩月?”
“那个……”
嵩月不知怎么的脸颊微微泛红地斟酌着词句。
“有点、想商量的事情。”
随着一个如大石头掉进了井里一般巨大的心跳声,樋口的眉毛都提到了头顶上。
“商量?和我?”
“是的。啊……如果可以的话,就我们两个人。”
“诶?”
我不禁有种连表情都石化了般的错觉。不过,嵩月还是紧紧地盯住樋口,并没向我回过头来。樋口的脸越来越因为惊讶而变得扭曲。
“不方便在智春面前提起的事?”
“……”
嵩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去下学生食堂吧。”
挠头都挠出声音了的樋口,用着轻松的语气这样说着。嵩月也似乎没有什么不满的,跟在了樋口的身后。
“那我们去了哦,智春。之后就在活动室汇合,你先在那边稍等一下吧。”
樋口这样说着,举起了右手。然户,就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又转过身来靠在了我的身边。
“放心吧。我不会对嵩月出手的……嘻嘻嘻。”
这样留下了一句话后,他就带着嵩月走远了。望着樋口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发出了牢骚。
“你那‘嘻嘻嘻’到底想说什么?!”
我小声地咒骂着,狠狠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科学俱乐部活动室的大门钥匙,没精打采地迈出了脚步。
虽然已经尽全力地不去想了,不过我在心里都还是相当在意嵩月想商量的事情内容。不想让我听到的内容,而且偏偏还是去找那个樋口商量,能猜到的相关话题寥寥无几,就算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果然是最近在保健室里发生的那件事么。
“……”
在喧嚣的教学楼里变得孤身一人了后,空虚起来的心里突然涌起了寂寞的感觉。
孤单一人身处陌生的场所的心境,我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实感,才终于回忆起那早已被我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凄凉感觉。这就叫做孤独吧。就像自己的心里,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空洞般的感觉。突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就不自觉地望着右肩斜上方向,我不禁苦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不禁把手压在了胸前。原来如此,只是操绪没在我身边。
“小智?”(又来了,经过正面反面仔细观察,这里又是御用爱称的TOMO)
被沉重的寂寞感压倒、深埋着头的我,因为一句和缓的话而抬起头来。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哦?”
在意外地靠近的地方,站着一位身着运动服和制服裙的、打扮得很活泼的女学生。水灵的一双大眼睛很让人觉得印象深刻。她就是大原杏。
“……杏。”
“哇、怎么了哦,这个伤口。”
杏并不给我一点儿回答的时间,只是全身上下地张望着我遍体鳞伤的身子。
“这个是、那个、被金枪鱼和面包店的运货车撞到……”
“金枪鱼?面包店送货员?”
还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经过呢,似乎这样想着的杏偏起了头。嘛,一般都会这样陷入困惑的吧。不过我也的确想不出来更好的说明方法就是了。杏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
“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呐。好了,快过来吧。”
杏小巧的手,却意外地用力牵起我的手把我往某个地方拖去。
“诶?稍微……”
被杏这样拖着走去某个地方的样子,不禁让我回想起了一些很奇妙地令人怀念的过往。那个是才进初中没多久时候的事情了,也是和樋口他们相识以前的事情了。因为飞机失事让操绪下落不明后,我被幽灵附身的传闻也在学校里广为流传。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大无畏地、一如平常地向这样在学校里被完全孤立的我打招呼的人,也就只有杏而已。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用力地牵着我的手,硬是把我拖进了田径部的活动室。
回想到这里了的我,心里不禁满溢起了哀伤。
在我记忆中的杏,并不是这位正牵着我手的杏。
“真是的。浑身都是些挺严重的碰伤嘛。现在可能还没什么,不过到明天了肯定会肿起来的哦,这些伤的话。”
“啊、嗯……”
在女子田径部的活动室里拿出了急救箱的杏,开始利索地处理起我的伤口。用强硬的手段扒去了我的衣服,接连用湿毛巾轻拭着我的后背。
“总觉得,这还真是久违了呢,能和智春这样两人在一起说说话。”
边轻轻地往伤口上喷着冰凉的消毒液,杏边这样轻声地向我说道。我只能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
“是这样的吗?”
“明明就是嘛。不仅随随便便地就翘掉田径部活动,就连平常打工的地方也一直休息着不去。”
“……不好意思。”
我在心里不禁真的涌起了一股抱歉的感觉,于是向她老老实实地道了个歉。虽然这跟我本人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不过也算得上是间接的连带关系吧。真是的,我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直贵你这家伙也是,把借口都找好了再走也不迟嘛。
真是的,杏叹了一口气。
“我家的父亲也都觉得很寂寞了呢。偶尔还是来家里吃顿晚饭吧。潮泉同学也会一起来的嘛。”
“潮泉同学?”
从她口里说出的那个意想不到的名字不禁让我陷入了困惑。杏眨巴起了眼睛。
“小尼娅嘛。她不是就跟你住在一起的么。你不都说过那位是名门望族千金大小姐的嘛,就是金发的那个人。”
“潮泉小尼娅……?呃……啊、的确是。”
原来是指阿尼娅么,我终于意识到了。
从“二周目世界”飞到五年前的这个世界来的阿尼娅,本来就是一位不应该在这个世界里存在的人。同时肯定也没有相应的护照或者户籍。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里就连正常生活也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她才想到依赖潮泉家的吧。
以潮泉家的财力和地位,要编造一个阿尼娅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想必也不是件什么困难的事情。隐姓埋名地以“潮泉尼娅”这个虚拟的身份,她度过了在这个世界里的五年吧。
嗯嗯,我不禁一个人在一边了然于心地点着头。
“智春?”
恍然发现杏正一脸认真地向我靠了过来。面对她意外地成熟的表情,我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突然才回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比起我原来所在的世界,这里已经是在那一年以后了。现在正在我眼前的,是一年以后已经成长了的杏的身姿。
“总觉得……你、缩水了?”
杏的这句话差点没吓得我的心脏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已经成长了一年了,这句话换过来说,也就是我年轻了一岁的意思。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并不怎么显眼,不过对亲密的伙伴来说,这已经足够让人感得奇怪了吧。事实上,阿尼娅也没有过一次把我和直贵弄混过的时候。
“应该是错、错觉吧?”
我除了去混淆视听以外也别无他法。杏不禁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你的长相似乎都变年轻了呢。”
超乎想象地敏锐呢,杏。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性第六感?
我的额头已经是冷汗如雨点般淌下。然后杏向我的心里捅来了最后一刀。
“你……到底是谁?”
一对完全如盯着陌生人般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我。
“呃……”
“虽然很像……但是不是小智……”
“杏。不……我其实是……”
我是认真地否定着她的推测。虽然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夏目智春,但也毫无疑问地是夏目智春本人。或许是我这份坚定的气魄有传达到她那里吧,杏稍微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
“那么,就给我那个时候的答复吧。”
“答、答复?”
这“答复”到底是指对什么事情的答复?
“那个时候我向你告白时的答复。”
“告……告白?!”
你说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直贵你这家伙都隐瞒了些什么!
对着已经六神无主了的我,杏进一步把脸靠了过来。
“智春你都跟我接过吻了的事情,别说都忘了哦?”
“吻、接吻……?!”
我差点没被吓得心脏罢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都做了些啥,那个死男人!
“那个,还记得的。虽然记得……不过事情太过突然……”
总之不赶快找些什么借口搪塞过去的话,之后肯定都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的。我捡了些适当的词句努力地配合着她的说法。
“终于露馅了呢,冒牌货。”
缓缓地站起身来的杏,就像成功抓出犯人了般得意地把手指向了我。
“诶?”
“才不会向你告白呐,你梦去吧!”
“呸”地,杏摆出了一张鬼脸。我不禁一时间全身都石化了。
“骗、骗人的么?!”
我不禁提出了抗议。不过杏只是对我吊起了眉毛。
“在骗人的是你才对吧。好了,乖乖回答,你、到底是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老实的话我可要用吉田前辈真传的弧线式抛投法施行天诛了哦!”
杏从活动室的房门前放着的篮子里拿起了铅球,还煞有介事地摆起了架势。笨蛋,这东西万一砸到人了会直接小命不保的吧,我不禁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神经似乎终于绷断了似的在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恐怕是心中的罪恶感终于满溢出来了吧,这股突然袭来的沉痛感不禁煽起了我自暴自弃的冲动。再这样蒙混下去,可能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吧,望向眼光正锁定着我的杏,一股身心俱疲般的强烈脱力感如风暴般登陆了我全身。的确,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在骗人的是我才对么……或许的确如此呐。我并不是杏你所熟悉的那个夏目智春。”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了的我,杏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
“这个……要详细说明的话就太复杂了……”
杏只是沉默地望着这样抱起头来言语混浊地正深深苦恼着的我。
“知道了!肯定又是樋口那家伙吧!”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地大叫出声。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抬起了头。
“诶?樋口?”
“樋口那家伙,这次又是对智春做了什么嘛?!催眠术?降灵术?人格转移禁术?”
紧咬着牙齿都磨出了声音的杏,滔滔不绝地大嚷了起来。我脑袋里忽然电光一闪,正好可以用她的妄想借题发挥一下。
“就、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这个我就是樋口从‘无意识之丘’里唤醒的夏目智春第十三号人格。看起来稍显年幼的原因,可能就是精神上的变化作用在肉体上所造成的影响吧……”
总之先胡诌一些出来试试效果。
“果然,又是他搞的鬼呢……樋口那家伙,我饶不了你。之后看我用田径短跑鞋钉把你扎成筛子!”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杏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抱歉,樋口,我不禁在心里向他表达着歉意。这也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因果的这条锁链还真是残酷呢,我不禁这样感言着。事实看来似乎也是如此。
“有什么复原的方法吗?”
杏不安地向我打听着。她正担心着的,肯定并不是正在她眼前的这个我,而是另一个我——原本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个夏目智春。
“嗯……当然有。”
我只是在嘴角浮现出轻轻的微笑,僵硬地向她点了点头。
杏的脸上一下乌云散去,绽开了如朝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那太好了。那么,能代我向小智传句话吗?你快点回来吧,大原杏一直都等着的哦——这样就行了。”
“知道了。肯定传到。”
我在心里死死地憋住就快喷涌而出的悲伤,静静地向她点了点头。杏向我浮现出了微笑。
“那我告辞了。你也要好好保重哦,智春的第十三号人格。”
“啊、嗯。再见。”
我就这样静静地守望着她挥着手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最后,再一次,我重复着刚才的话语,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永别了杏。”(特别注解:在日文里,上面的“再见”和这里的“永别”可以用同一句话表达,只是语境大不相同)
科学俱乐部活动室里没有一个人影。本来它的所在地也都是楼里的一个似乎被隔离开了的阴森角落。不过,这种地方对现在的我来说正好是个藏身的绝佳据点。
我缩在活动室里墙角,背靠着墙壁,环抱着膝盖,把脸深伏进了臂弯里。
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一丝哀号。有的只是满心的忧伤。我向杏许了下一个不负责任的约定,而这份沉重如泰山般紧压住了我的心头。这个约定已经不可能会实现了。我许下的,只是一个仅仅能将她的伤痛延后少许时间的谎言而已。
“一周目世界”的智春已经死了。杏所熟知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她的愿望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实现了,只是成为了一句永远无法传达到他耳边的话语。我对这样的事实再清楚不过了,然而我却还是只能给她一句谎言。
“呜……”
我不禁狠狠地捶了墙壁一拳。
拳头上浮现出条条红色,从那里渗出了殷红而温暖的液体。然而我却没感受到一丝痛楚。可能是因为心里的裂纹过于深长,使我不禁对身体的感觉都麻痹了吧。
再一次,我抬起了拳头,再一次,拳头全力地砸向墙壁。如同重放一般,一次,又一次。
这样的拳头,在某次砸向墙壁的途中突然被谁的手制止住了。
轻柔的触感、温暖的体温,透着我冰冷的肌肤传来。有谁从身后拥抱住了我。甘美的发香如缕缕丝带般萦绕住了我。总觉得这样的香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会一个人哭泣呢?”
从身后飘来喃喃细语。催人泪下般,令人无限怀念的声音,那种独一无二的稳重语调。
“有什么伤心事吗,智春?”
“朱浬……?”
我慢慢地回过头去。在令人惊讶的至近距离里,映出了一张成熟美少女的秀丽面庞。她的嘴角妩媚地微微上弯着。
“觉得很新鲜呢,会把我和朱浬混淆。我的话,可能稍微有点高兴的哦。”
似乎很愉快地,她这样向我说道。我这时才发现,她有着一头齐到了胸间的长发。她并不是那位和佐伯大哥在一起的那位白衣的朱浬,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位因空难而变得行踪不明的、和朱浬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双胞胎妹妹——
“难道说,你是……紫浬吗?”
“答对了……呵呵,给你个奖励。”
这样说着的她,想安抚着一个小孩子般,轻抚着我的头发。这样温柔的感觉,让我似乎从眼眶里都渗出泪水。
“为什么……紫浬、会来这里?”
我用着沙哑的声音向她问道。然后,紫浬闹别扭似的稍稍弯起了嘴唇。
“因为、我是这里的部员嘛。”
“部员?紫浬也是?”
用着疑问的口调,我向她问道。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在这个世界里的紫浬,应该是一个被某个大牌的电影监督发掘出了天赋异能的天才女演员才对吧。虽然一边进行着女演员的活动生涯一边作为高中生来到学校上学这一点上无可非议,但为什么偏偏还会加入这样一个看起来都不太正经的怪异社团?
然而紫浬却是一口平静的语气。
“是的哦。我可是科学俱乐部原部长代理。虽然现在已经隐退了呢。”
“部长代理?为什么还会、特地、来当这种……”
望着一脸混乱的我,紫浬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津津有味地静静眺望了一会儿,又再次向我开口了。
“呵呵,你看来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位智春呢。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却不是一个人……还真是有趣呢,从科学角度上来说。”
“哈……”
你在说什么“真是有趣”呢?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人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怪多了。
“说起来,你遇到了什么痛苦吗?来,和大姐姐谈下心吧。”
与满口如戏谑调侃的口气正相反,她静静地注视着我的眼光却是如此的温和。这样的眼神总让我有种很奇妙的怀念感。就像被她那双温柔的眼瞳诱惑了似的,我以坦然的心境率直地向她道出了我的苦痛。
“……我的朋友、死了。还有……很多人因此受到伤害……”
我不禁从自己出口的话语感到一丝震惊。就在我的眼前逝去的人里,也包含着紫浬。在“二周目世界”里紫浬,作为被封印在机巧魔神“白银”的“副葬少女”,被冬琉会长一刀穿刺,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这个世界里的紫浬,正从身后紧紧地拥抱着我。
“很重要的朋友吗?”
对这样的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我本能地点了点头。
“就像亲生兄弟一样的哥哥,和……像姐姐一样的前辈,还有……”
直贵、朱浬,还有变得下落不明了的环绪他们。他们的身姿,直到现在都还栩栩如生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因为有他们在……我才会觉得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肯定能克服过去。无论再怎么陷入绝望,只要有哥哥和朱浬在身边的话……然而……”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领会到,他们有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和牺牲在背后帮助着我。就算不来帮助我都没什么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我都一直憧憬着,自己有一天能变得像他们一样,梦想能像他们一样拥有自由和目标,拥有勇气和毅力。然而直到他们离开身边之前,我却甚至连这一点儿小事都没有察觉到。
“……你深深地喜欢着的吧,那些朋友。”
紫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而温和地回响着。
“是的。”
我点了点头。真乖,紫浬轻轻地笑出了声。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智春?”
“这个……”
面对她这个突然的问题,我不禁哑口抬起头来。
紫浬继续往下说着。
“他们对你寄予着怎样的期待呢?是扼腕叹息一蹶不振呢?还是挺身而出帮他们报仇呢?”
绝对不是那样的!我不禁在心里呼喊着。科学部是为了什么才创立的?直贵和朱浬期望着我去做什么?我回想起了我才入学洛高那天,朱浬向我说过的话。
科学部的活动内容是研究探求黑科学的本质。
为了拨开笼罩着这个疯狂世界的迷雾——
“我……想探明真实。为了这次,我一定要彻底明白他们的愿望……”
紫浬从头到尾,都满面温柔的微笑,认真地听着我的述说。
“给你个奖励。”
轻轻地,她的手抚摸起了我的头发。然后她出其不意地绕到了我的正面坐下了。
“对这样的乖孩子,姐姐就特意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吧,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许的哦。”
坐在活动室里椅子上的她,稍稍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大架子。
“愿望……吗?”
突然被这样说还真是容易让人困惑起来。不过,紫浬却默默地笑了起来。
“嗯。就算是色色的愿望也都没关系哦。只不过有个R15的小小限制呢。”(不知道R15是什么意思?勤用搜索吧,这里就不解释了)
总觉得,这就是只有我所熟知的那位科学部部长代理才会说得出口的话呢。同时,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那,我就许愿了哦。”
“什~么~?”
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坚定了决心后,我把愿望说出了口。
“只是现在……请让我称呼你为朱浬吧。”
紫浬也令人惊讶般地一口答应了。
“呵呵,OK。”
将长发盘起了的她,几乎令人窒息般地和朱浬相似。
“这样可以吗,智春?”
“嗯。”
对着微笑着的紫浬,我深深地低下了头。
虽然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我个人的自我满足而已,不过就算是这样,我都还是想说出口。至少我希望把曾经想传达给朱浬的话,转达给和她一样的人。至今以来的感谢,以及从今往后的誓言。
还有,她一直都是我的仰慕和憧憬,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中,这样绝无半点虚言的事实。
“朱浬……那个,我……”
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我从喉咙里挤出了我的心语。
“啊、Stop。”
好不容易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就被紫浬用随便的口气打断了。
在神经最紧绷的时候一下子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的我,差点没哭出声来。
“到底怎么回事了嘛?!”
“啊、抱歉抱歉。虽然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倏地,紫浬恶作剧似的轻吐出了舌尖。
“不过,好不容易地鼓起了勇气,这些话还是向她本人传达更好吧,我是这样想的哦。”
“你说她本人……我所熟悉的朱浬,并不是这个世界里白衣的朱浬呢。”
我向紫浬投去了满是怨恨的眼神。不过她满怀深意地还以微笑。
“啊、嗯。我知道的哦。虽然详细的事态并不知道,不过莫名地还是知道的。所以呢。”
用着自信满满的语气,她向我断言。
“她,肯定还活着的呢。”
“……诶?”
我只是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愣愣地凝视着紫浬。呵呵,紫浬从容不迫地微笑了起来。
“那是你所熟知的,同样名为“黑崎朱浬”的另一个女孩子。”
“这怎么可能……毕竟,朱浬可是在那个时候,在我眼前……”
被冬琉会长的“冬樱”贯穿了胸膛,又被冰羽子的使魔粉碎了身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的惨痛经历。
“嗯。不过,她还是活着的哦。”
紫浬坚定地向我说明着。我突然还想到了一件事。这样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阿尼娅也提到过类似的事情。直贵在自己临近死期前,尽可能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了让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消失在任何世界里。
如果这个是事实的话,的确朱浬也有了还活着的可能性。不过,在这之前。
“为什么、你能断定这些事情?”
我一本正经地追问着紫浬。紧接着,她露出了和在“二周目世界”里作为“副葬少女”的她一模一样的表情,同样惊艳摄人的美丽笑容。
“女性的第六感哦。很科学吧?”
阿尼娅现身科学俱乐部活动室的时候,在那之后也没过多久。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听热咖啡慢慢啜饮着的紫浬,轻轻地挥着手迎接着她。
“啊啦、小尼娅。很久不见了呢。”
“……紫浬么……在那边的笨春又在做些什么哦?”
眺望着缩在活动室一角里环抱着头的我,阿尼娅露出了满脸的惊讶。
“呵呵,思春期的少年,可是有着各种各样烦恼的哦。”
紫浬扔出了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你在搞些什么,阿尼娅不禁皱起了眉头。和思春期根本没关系的,我不禁抬起头来无声地抗议着。
“只有智春和紫浬么?嵩月她们呢?”
阿尼娅边解着围在脖子上的红围巾,边向我问道。我不禁闹别扭似的托着下巴回答道。
“呃……嵩月说想和樋口商量一下什么事情……”
“把你抛在一边?”
“嗬”地,阿尼娅吐出了一口气。用轻蔑眼神望着我的她,似乎还很奇妙地显得相当愉快。
“你有做过什么让嵩月很难堪的事情么?”
“呃……那个是……”
突然挺进事件核心了的阿尼娅的问题,不禁让我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哼,还真是有趣呐。嘛,大概也能猜到会是什么事情。”
阿尼娅向我露出细长的白色尖牙,一脸爽快地笑了起来。
“你在那里高兴什么哦?!”
我不禁气得连嘴都歪了。不过名为“噬运者”的“恶魔”只是冷淡地用清醒的语气抱怨着。
“为什么我非得为你被甩了这点儿小事高兴不可?”
“还不一定就是我被甩了嘛!”
“哼,无所谓了。紫浬也在的话真是帮大忙了。过来吧,智春。有个想让你看看的东西。”
阿尼娅冷眼盯住心情低落的我,招着手让我过去。我突然想起了件事情,站起了身子。
“想让我看看的东西?这样说起来把我们带到学校来的目的……”
“嗯。比起长篇大论的说明,实地看一下明显更快更方便嘛。”
这样说着的阿尼娅迈出步子走向了走廊。那里有的,只是通向旧教学楼楼顶的紧急逃生楼梯而已。我赶紧跟上了她的脚步。
“呵呵,会有什么让人惊奇的好东西呢?”
紧跟在我身后的紫浬愉快地笑了起来。不过阿尼娅却一本正经地向她回过头去。
“应该也可以说是没法让你看的东西呐,紫浬。对你来说的话。”
“啊啦?”
紫浬睁圆了眼睛,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地偏起了脑袋。
阿尼娅打开了紧急逃生楼梯最顶上的一道生锈的门锁。
“楼顶?这样随便地上去没问题么?”
“嗯。这里看过去没有什么障碍物,应该能看得更清楚的。”
推开了楼顶天台的门,放眼望去,冲进视野的都是冬日的天空。微微飘着朵朵细碎白云的蓝天。干爽的空气。俯瞰下去的话,市区的街道房屋都尽收眼底,有的地方,还有缕缕轻烟从房子里窜出,直上云霄。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特别地方的街市日常风景。
“从洛高望向南街……就是河川沿岸的方向,那里有什么还记得的吧?”
边这样说着的阿尼娅,边向我的手里塞来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军用双筒望远镜。
“你问那里有什么……要说起来,不就是普通的住宅区么。好像仓库街也在那边。”
边这样回答,我边拿起了望远镜。阿尼娅在身边不禁“哼哼”地上弯起了嘴唇。
“既然你这么认为的话就实际看看吧。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述的那样。”
“诶?”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架好望远镜了便往那个方向转过头去。然后我不禁惊得差点忘记了呼吸。
“那个是……什么哦?”
映入我视野的,是和我的想象大相径庭的怪异图像。透明的建筑。如冰雕艺术品似的街区。那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大群透明的建筑物残骸遗留着。如同沙漠中的废墟一般,或者说就像沙漏里的流沙一般,逐渐风化,四散着透明的微尘,然后逐渐崩落。似曾相识的光景,我似乎以前也有亲眼见过。
“整条街道……都结晶化了……这样、完全就和克里斯汀娜一样……”
“嗯。就是‘非在化’。”
阿尼娅用着毫无抑扬的平静语调向我说道。
“怎么了?在谈论着什么呢,你们两人?”
旁听着我和阿尼娅对话的紫浬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发现到她的这个反应,我这才意识到一件事。
紫浬并不能目睹这样的景色。因为她并不能理解这样逐渐“非在化”的景色。
身处这个世界里的人,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里发生的“非在化”,因此他们也不能理解这样逐渐“非在化”的街道。
就像加贺篝完全失去了由于“非在化”而消逝了的克里斯汀娜的记忆一样。
“这就是、世界的风化……毁灭的前兆,智春。”
阿尼娅似乎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她那毫无感情的声音,总有点似乎带着点颤抖般的错觉。
“这个世界已经就快毁灭了。然而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却连自己所在的世界面临毁灭了都没有察觉。应该说是无法察觉。毕竟人并不能认识已经消亡了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所有的记录和记忆都会被完全抹去。”
“整个世界的‘非在化’……”
我不禁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叨念着。这个时候的我才真正地有了实感。有了这个世界只剩下微不足道存在时间的实感。再就是理解了为什么直贵一定要得到机巧魔神的理由,和他不能不赶去“二周目世界”的理由。
“这个……就是在你眼中的景色吗……哥哥……”
谁也不能传达到的我的话语,就这样消逝在了冬日的微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