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2 / 2)
「极山庄」是这次相亲的会场名称。
据说是一间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会员制高级餐厅。
会场静静地矗立在郊区的山丘上,是一栋非常宽阔的日本家庭式建筑。建物外围有广大的优美庭园,再外圈则是绿意盎然的森林。
此外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警卫正在严密监视这处优雅的场地。
会场各处都安装了监视器,经过严格训练的军犬更毫不间断地在森林中徘徊。
与其说这是相亲会场,还不如更类似正在预防恐怖攻击的军事基地吧。
极山庄……真是名不虚传。果然跟嵩月所说的一模一样。
坐在通过山庄正门的计程车中,朱里学姊小声地说。到底是哪种谣言啊?我感到很好奇。
「……这里不就是餐厅吗?」
「是啊。不过不是普通的餐厅,这里是专门用来让人相亲的餐厅。打从明治时代创立以来,就致力于防范各种妨碍相亲的行动,百分之百的相亲妨碍阻止率就是他们最大的自豪之处,可说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据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顺利妨碍在极山庄进行的相亲。」
「呃,都什么年代了,应该没什么人会在相亲时跑来搞破坏吧……」
这餐厅的自豪之处会不会太蠢了啊,我不由得傻眼。
「自己不就是想来破坏相亲的人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唔……」
被朱里学姊吐槽后我只能闭上嘴。
她所说的确实没错。这间餐厅要严密警戒的对象正是我这种相亲恐怖分子。
搞不好妨碍相亲这种事还真的一天到晚都会发生哩。
『百分之百的相亲妨碍阻止率……听起来好像很不妙耶?』
操绪不安地观望外头的情况说道。
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看看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卫与超级大只的杜宾犬,假使被他们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天晓得会遭遇何种下场。
「现在该庆幸你来之前有变装了吧?」
朱里学姊以促狭的口气问我。
「不,那没什么好庆幸的吧……」
我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喃喃回答。
我们搭乘的计程车抵达餐厅玄关口,朱里学姊催促我赶快下车。
餐厅的女侍领我们前往女性用的休息室。那里除了覆盖整面墙壁的大镜子外,还有化妆需要的各种道具及用品。
我坐在镜子前,镜子顿时映照出一张我不认识的女性面孔。
以女性而言,这家伙的个子有点太高了。「她」留着及腰的秀发以及长长的睫毛。
还长得挺美的嘛——瞬间我有这种感想,真是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镜子里出现的那家伙就是我自己。
头顶戴的是假发,睫毛自然也是假的。借来的连身裙胸口处则塞了水饺垫。前往餐厅之前,我借由朱里学姊的协助才会变成如今的女装打扮。
所谓的妨碍相亲作战,详细内容其实是这样的。
先让菜津美随便找个借口迟到,我们再趁机伪装她的身分进入会场,并代替她跟对方相亲。最好的情况就是让那男的亲眼目睹女方被幽灵缠身的模样,并把他吓得逃之夭夭。
接下来正牌的菜津美会跟家里人一起进入会场,所以我们要在这之前把男方吓跑。没多久之后,对方应该就会主动传达拒绝这门婚事的讯息才对。
「不过,为啥非得要我扮女装去相亲咧……」我以难堪的表情咕哝着。「只要让操绪现身不就够了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啊。操绪又没办法离开智春行动。总不能在相亲时餐桌上多坐一个毫不相干的男生吧。』
朱里学姊以大义凛然的口吻说服我。她的立论虽然没错,但应该有更妥善的解决之道才对。我想她铁定对此乐在其中吧。
「好啦好啦。总之先开始准备吧。智春乖乖坐好,先把上衣脱了。」
「准备……?」
我以不解的表情回望学姊。都已经扮女装了还想出什么怪主意吗?
「你在发什么愣啊。真正的变装等下才要开始哩。首先要把你的眉毛修过。」
「耶?慢着……哇,不要乱来啊!?」
「我劝你乖乖别动比较好哟——」
「不,我才不……好痛!?」
「呼呼。好啦,大致就像这样——」
朱里学姊一边比照着镜子里的倒态,一边毫不留情地剃掉我的眉毛。一部分的眉毛还是用镊子慢慢拔下来的,这让我痛得忍不住发出惨叫。发现我的眉毛终于如她意变细了以后,朱里学姊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操绪在旁则拼命忍住狂笑的冲动。最后,我愕然地望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结果。
这眉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接下来要帮你打粉底……这步骤可能要用到遮瑕膏。哎,没想到智春皮肤这么好,平常没在化妆的果然没被化妆品伤到。」
朱里学姊异常开心地赞赏着,同时在我脸上涂抹起诡异的化学药剂。
「至于今天的衣服嘛,既然唇膏是粉红色的,还是这件比较好。眼线则大致要这样……」
化妆品差点就要抹到我的眼珠子上了。我瞪着镜中自己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镜中的人物有双带着浓浓异国风情的大眼睛,是个会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可爱少女。
那根本不是我嘛——或者该说是判若两人。这种手法已经不能称为一般的化妆,应该要算电影的特效化妆才对。
「哎……简直美到连我都要忌妒了呢。」
朱里学姊发出轻笑并低声说道。
任何人都认为是美女的她,应该还不至于觉得会被比下去才对——不过我突然想到另一件恐怖的事,于是便望着学姐的侧面。
「对了……朱里学姊该不会每天都得花这么大功夫吧?」
呼呼——朱里学姊露出了难以判读的微笑。
「不告诉你。」
她以意味深长的口气回答。感觉满恐怖的,或许不该问这个才对。正当我暗地后悔时,朱里学姊已经结束了所有帮我化妆的作业。
「接下来就只剩手毛脚毛的处理……对了,内衣裤也顺便换掉比较好。」她说。
「内衣裤?」
「男生的肩膀不是比较宽吗——如果胸部不跟着垫大一点,感觉就会很不均衡。」
「原……来如此?」
光听这样感觉还挺有道理的,但发现朱里学姊取出的玩意儿后,我不禁娅口无言了。假使只是穿上塞了许多矽胶的胸罩,或许我还能忍受。
「为什么连内裤都要用女生的啊!?」
朱里学姊听了微微偏着脑袋。
「裙子若浮现内裤的线条不是很糗吗?」
「耶耶……不,可是……」
「放心吧,这是我刚刚买的,还是全新的。」
「问题不是那个吧!」
「好啦好啦,快脱吧。早换完早了事。」
「呜……呜哇,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以快要哭出来的态度回答道。这么一来自己就成为彻底的变态了。假使被人看到自己打扮成这种样子,我的人生应该会走上歧途吧。
「呜呜……为何我会遇到这种鸟事……」
当我半哭着抱怨并好不容易把女用内裤换上去后——
『智春!』
操绪突然穿过墙壁出现在我面前。
唔哇——我吓得一屁股瘫坐下来。为了隐藏自己身上的女用内衣裤,只好赶紧按住胸口与腰际。操绪见状立刻露出极端厌恶的表情。
『……智春还在害羞什么?别管那么多了。重点是,他们已经来了。』
「来了?」
『相亲的对象呀。』
(插图)
「耶?这么快?」
我套上连身裙,冲向休息室的窗户边。将百叶窗稍稍推起后窥看外头。
正好有一辆车驶抵玄关口。
真不愧是大公司的社长之子,接送的车辆也不是普通货。那是一辆全长十公尺以上的纯白加长型豪华轿车……耶?
『那辆车……』
从远处看那部外型奇特的交通工具,我与操绪不约而同浮现困惑之色。就连朱里学姊也有点讶异地眯起眼。
总觉得那辆车好眼熟。
我们以前确实看过那辆车。甚至还亲身搭乘过。上次我们受邀前往佐伯哥阿姨家的茶会时,那辆车就曾以佐伯家的私人交通工具登场过。
如此异常显眼的车,全市内应该不可能有第二辆吧?所以,坐在那辆车上的相亲对象,难不成就是——
「见鬼了!佐伯……会长!?」
从高级轿车走出来的家伙,毫无疑问就是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望着他步入极山庄的背影,我无言了。怎么好死不死,恰巧是那家伙在相亲的会场现身?
本来以为我铁定不认识对方,所以才勉强为难充当菜津美的替身。谁知道相亲对象竟是佐伯哥?那个没有幽默感的超死板家伙,结果要跟扮女装的我相亲。
如果这事被拆穿的话,我铁定会被灭口。该怎么办才好?有点陷入恐慌的我不自觉望向朱里学姊,然而……
「这么一来……事情就更有趣了。」
她却露出了非常愉快的表情笑道。
——拜托饶了我吧。
O
虽然不清楚过程如何,但借由朱里学姊的交涉,相亲最后是采取只有男女双方两人在场的形式进行。
座席四周以看似极为昂贵的屏风围绕。望着只有※添水发出清脆响声的静谧庭院,这里就只剩下我跟佐伯哥两人。(译注:一种由半截竹筒制成,透过水力运作发出响声藉以驱赶动物的装置,现在已变成日式庭园常见的装饰。)
『那,既然如此,操绪也只好先告退啰。』
在进入房间前,操绪对着我耳边悄悄告知道。
「嘎?等等,你在说什么。我一个人进去相亲有意义吗!?」
『耶?可是操绪出现的话智春的身分就会曝光啦。况且那家伙根本就不怕幽灵什么的吧。操绪就算出现也没用——』
「啊……」
如果操绪都这么认为,那我自己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吧。
「——请走这里。另一位客人已经在里头等候了。」
女侍几乎是推着我的背把我送进相亲用的房间。
桌子的对面就是佐伯哥了。
他身穿笔挺的全套白色西装,以平日那种正经八百的表情仰望着我,开口问候:
「我是佐伯玲士郎。」
佐伯哥慎重其事地报上名号。被他那种堂堂正正的态度所震慑,我只能发出诸如「啊唔」或「唔呜」等无意义的声音。
那么请慢用——女侍打过招呼后便离开房间。当这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一股凝重的沉默随即笼罩而来。
抬头看着佐伯哥那面无表情的脸,我突然想到,为什么这家伙会来参加相亲咧?
难道他真的想透过相亲找对象吗?之前才修理过试图进行不纯异性交往的小太保,还警告过我千万不能对嵩月出手,结果自己却跑来高级餐厅跟学妹相亲——?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非常有趣的情况。或许我可以借机掌握第一学生会会长的把柄也说不定。
但问题是,佐伯哥的相亲对象就是扮女装的我,假使把这事公开出来,会丢脸丢到死的应该是我才对。因此,踢爆佐伯哥的这个秘密,其实也就等同按下自爆的开关。
正当我为了这种无谓的事烦恼时……
「——你被强迫参加这种活动,应该也感到很困扰吧?」
佐伯哥冷不防将严肃的态度软化并这么说。由于我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表示,只能瞠目结舌地张着嘴。事实上,我目前的确很困扰没错。
「咦?」
「说实话,这次的相亲是我那过度热心的阿姨促成的,我已经跟她说过好几次我没兴趣,但都无法阻止她……」
造成你的困扰真是不好意思——佐伯哥对我致歉着。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我意料。什么嘛,结果佐伯哥的处境竟然跟菜津美差不多。既然如此一开始为何不早说,这么一来我也不需要活受罪了。
简单来说,那就是我根本不需要以替身之姿出现在这。
幸好佐伯哥尚未察觉这个女孩就是扮女装的我。还是赶快向他说明一下,并趁还没穿帮前把正牌的菜津美换回来吧,我心想。这么一来就可以避免事情落入最糟糕的结果——至少趁扮女装的丢脸事尚未传出去,自己也还没被佐伯哥杀掉灭口前。
但就在我打算开口的同时……
「不过……真没想到,跟我相亲的对象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孩。」
佐伯哥满脸认真地说出了会让我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噗噗——差点就把嘴里的茶喷出去了,幸好我死命咬着嘴唇忍住。
美丽的女孩——那家伙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我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佐伯哥的眼睛该去挂号了,这种笑话真难笑。
话说回来,那家伙的学生会里几乎全都是肌肉壮汉,难道他的嗜好不是那个方面吗?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不过可以请教你的芳名吗?老实说我一开始本来打算拒绝,所以根本没仔细看那张自我介绍。」
「芳……芳名吗?」
现在还问这个做什么?既然都打算拒绝了也没有必要知道吧,不过我也不能不理会那家伙的请求。
『呃……夏目智……哇哇!』
差点就说出我的真实姓名了。我急忙把话咽回肚子里。想挖个坑自己跳下去也不是这么干的吧!这么一来我辛辛苦苦扮女装不是全都白费了!
先大致说明一下,再趁机把正牌的菜津美换回来——但这么一来我也不能用友原菜津美这个名号了。真可恶,为什么我事先没想好假名?突然被佐伯哥一问害我差点就报出真名。
不论是多蠢的家伙,到这时也该察觉了吧——我如今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原来是※友叶小姐。我记住了,真是个好名字。」(译注:日文「智春(Tomoharu)」的前三个音同「友叶(Tomoha)」。)
「……啊?」
太扯了吧,我感到非常困惑。难道佐伯哥把「友叶」当成我的名字了?看来他好像还没发现我的真实身分。
还说什么真是个好名字咧。到现在都无法察觉,那家伙或许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吧,我心想。
「那个,很抱歉……关于这次的相亲。」
我好不容易重新集中精神表示道。事情拖愈久会愈麻烦,所以还是赶紧开诚布公吧。
没想到佐伯哥不知为何,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
「——很抱歉。现在的我没有心思去考量与女性交往的事。」他说。
我又不是要问你这个。
「详细理由不太好说明。但我因为自身的缘故,害得我表妹为此牺牲了。为了向她谢罪,我必须全力做好学生会长的职务。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很夸张——不过这都是为了拯救世界避免灭亡。」
「你是指……」
哀音的事吧,我心想。
哀音就像是佐伯哥的操绪,同样是缠身于他的幽灵,也是被封印在他那架机巧魔神中的活祭品少女。哀音脸上总是挂着娴静的微笑,是一位宛如清澄冰晶般的副葬处女。
自己没办法忘了她的事去跟其他女性交往——佐伯哥想说的就是这个吧。关于他的心情——
「你的心情——我可以体会。」我回答道。
佐伯哥一瞬间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又以沉稳的笑容向我点头。
「谢谢你。你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耶……啊,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知为何招致对方误解的我立刻大为狼狈起来。刚才无意间说了那句多余的话,想要解释只会让情况变得更难以收拾。
发现我慌慌张张的反应,佐伯哥似乎很愉快地眯起眼。
「总觉得对你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以前我俩曾见过面一样。」
唔咕——这番话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这种恶心的情话本来听了应该会想吐才对,但现在的状况被佐伯哥一说反而令我胆战心惊。我们的确不是第一次见面啊。此外如果被他知道真相我还会丢掉小命。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脸上不停冒出冷汗。
「恕我失礼——你头发这边有脏东西。」
佐伯哥不知突然发现什么,把手伸向我的假发。
『耶!?不……等一下……』
如果让他摸了,搞不好会被发现那是假发——如此的恐惧感逼使我急忙后退,佐伯哥见状则不解地蹙起眉。
「……你的声音……我确实在哪听过?」
他开始喃喃自语——就在这时。
「嗯?」
仿佛雷鸣的轰隆声响彻了整座日式庭园。
紧接着,餐厅的建物本身也剧烈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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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见类似冲天炮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过了好几秒钟,我才察觉那其实是枪声。
高级餐厅的雅致日式庭园,被尖锐的枪声划破了寂静。
「啊……」
我愕然地望着宽阔的绿色庭院。
经过细心维护的这座庭园,因为放了无数装饰用的树木与石头,所以视野并不开放。然而在众多障碍物的另一边,似乎正在上演一场枪战。
高级日式餐厅的枪战——这种组合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如果是日本黑手党举行谈判还可以理解,但这里可是专门用来相亲的场地啊。
「发生了什么事?」
面色凝重的佐伯哥唤来女侍。看来他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脸上满满都是问号。
『——很抱歉,两位贵宾。』
女侍恭敬地拉开纸门现身后,对我俩深深低下头。
「应该是有可疑分子入侵山庄了。」
「可疑分子?」
「是的。恐怕其目的是要来妨碍两位相亲。」
「妨碍相亲,是吗……你知道是谁吗?」
佐伯哥以愕然的表情瞥了我一眼,我则轻轻摇头。
我对谁会来妨碍我们相亲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可能会有才对。因为想要妨碍相亲的可疑分子,就是坐在这里的我自己啊。就算是找我当替身的菜津美本人,如今也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闯入会场。
正当我还陷入谜团时,枪声变得愈来愈清晰了。
入侵者很明显是在逐渐靠近我们。
「——两位贵宾,请不必担心。」
女侍似乎误以为我的困惑是由恐惧造成,于是便露出更做作的微笑说道。
接着她便从围裙下,取出了一把大型手枪。
「敝山庄自明治时代创立的一百二十余年来,不论受到任何入侵者攻击,都没有让外力妨碍相亲过。现在就为两位排除入侵的敌人,可能会引起些许骚动,还请两位暂时忍耐——」
说完她又咧嘴露出微笑,然而……
「——恐怕这问题不是你们能解决的。」
佐伯哥淡淡地说了一句。咦——女侍脸上立刻浮现困惑的表情。
「不,不会的。敝山庄自明治时代创立……」
『完全没有胜算。双方火力相差太远。』
佐伯哥以毫不动摇的坚定口气又说。这种时候他的发言非常有参考价值,毕竟在战斗方面他可是专家。
虽说这里是餐厅,但佐伯哥口中的火力可不是指厨房的瓦斯炉功效强弱,而是双方手中的武器威力问题。
极山庄那群警卫手中的家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枪枝。普通餐厅会装备这种武器已经够夸张了,但入侵者所持的玩意儿威力却远胜于前者。
警卫发出的流弹让庭院的枝材纷纷折断,树篱的叶子也四处乱飞。
不过入侵者的攻击威力就没那么简单了。
每当被敌人的攻击命中,庭园的大松树就会遭连根铲起,巨大的装饰用石头也应声粉碎。武器带来的冲击波摇撼着大气,铺满地表的白色小石子朝四面八方被炸飞,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
这种压倒性的威力与破坏力已经足以媲美大炮了。
然而,敌方虽然带着如此巨大的火器,但又能维持敏捷的移动速度。本来应该清楚可闻的发射声也完全听不见。因此,山庄这边根本无法掌握敌方炮手的所在位置。看似精悍的极山庄警卫们就这样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发出半点噪音、偷偷潜入近距离发射大炮的神秘入侵者。这种敌人不但实力坚强,也令大家心生恐惧。
「咕……怎么会……不可能啊!」
奋战到最后的警卫们终于倒地了,剩下来的只有那名女侍一人。
『这怎么可能!』
女侍举起手枪,踢开阻隔房间与庭园的纸门,并冲了出去。
这之后,只听到沉重的炮弹撞击声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炮弹打穿建筑物的天花板,自梁柱之间落下。
女侍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大堆瓦砾掩埋了。而我则只能愣愣地看着事情发生。
到了这时我才终于理解入侵者所使用的武器真面目。
拥有压倒性的破坏力,但却不会制造出响亮的发射声。那玩意儿尽管原始,依旧是一种难以防范的可怕武器。
七点二六公斤的金属球。
「竟然是铅球……!?」
佐伯哥愕然。
没错。入侵者使用的武器正是铅球。那是田径比赛推铅球所使用的标准道具,借由从远距离投掷携带过来的大量铅球,入侵者便轻易粉碎了极山庄铜墙铁壁般的防卫网。
能表演这种特技的家伙,我只认识一个——
『吉……吉田学长?』
我察觉到现身漫天沙尘另一侧的人影,忍不住叫苦。对方拥有理想的相扑选手体型,是个身体横幅超宽、隶属田径队的男学生。
吉田学长身穿迷彩背心,甚至还在脸上抹了迷彩膏。只见他双手捧着大量铅球。
「菜津美——!」同时大叫道。
「啥……」
这个出自他口中的名字真是意想不到,我一瞬间整个呆掉。不过同时也有个声音在我脑内响起,象征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因交了女友而浑然忘我的吉田学长。
菜津美害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对象。她为了意中人,不惜以逃家的方式破坏相亲。至于我当下得做这种打扮,始作俑者也是这家伙。
我又回想起,在放学后的校园中,有个仰望屋顶的寂寞少女背影。
如今仔细推敲,那女孩恐怕就是友原菜津美吧。而当时在屋顶上的家伙,就是在模拟推铅球的吉田学长。她正在守候学长练习的身影。
菜津美的意中人,难道真是吉田学长——你这家伙!?
「唔喔喔喔喔!菜津美,我来救你了!」
吉田学长没脱鞋便冲入房间内,为了寻找菜津美的踪影东张西望。
等他发现佐伯哥也在后才吓得停止动作。
「佐……佐伯!?难道跟友原家相亲的人就是你!?」
铅球在吉田学长的双手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但佐伯哥看了只是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如果你是指友叶小姐的相亲对象,确实是我没错。不过吉田,我可不记得今天你有受邀来这。」
「少废话!」
吉田学长以凶狠的目光骂道。平日温和敦厚的大佛脸立刻变为恐怖的仁王之貌。
「佐伯你这臭小子,之前都装成对女人没兴趣,结果竟然跑来跟我的女友相亲?」
「女友——是吗?哦,假设友叶小姐是你的女友好了,你用这种暴力的手段也是不应该——」
「什么假设,友原就是我的女友!」
「那家伙是这么说的——友叶小姐,他说的是事实吗?」
「耶?」
佐伯哥突然将话锋转向我,害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看来那两人是因为严重的误会而导致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现在佐伯哥跟吉田学长根本没有任何吵架的理由嘛?
正当我陷入混乱而无法回答时,吉田学长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
「够了,总之你给我让开,佐伯,妨碍我恋爱的,就算是学生会长也无法饶恕!」
「真有趣——你试试看啊。」
佐伯哥阻挡在手持铅球、预备应战的吉田学长面前。学长的手臂青筋暴露,看来是真的要以铅球当攻击武器。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请等一下。你搞错了,吉田学长!」
我张开双手挡住佐伯哥,介入那两人之间。
——友叶小姐!?
佐伯哥惊讶地望着我。
「学长——你在叫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吉田学长瞪着穿女装的我,胸前抱着铅球以困惑的表情吼道。
仔细想想这也是正常反应。要解除他的误会,首先我就得把女装除掉才行。但这么一来,佐伯哥想解决的家伙就变成我了。
假使我继续保持女装……我就会跟佐伯哥一起成为吉田学长的铅球靶子。
被两位学长包围的我,只能心惊胆跳、手足无措地呆立着。正当为了搜寻菜津美而心焦如焚的吉田学长,要以滑步法推出铅球的瞬间——
「阿庆!」
房间的纸门被用力拉开,菜津美自门后飞了出来。
「菜、菜津美!」
吉田学长双手上的铅球应声落地,不顾一切地朝菜津美奔去。
大概是发现了极山庄的异状吧,菜津美气喘吁吁地一路冲了过来。然而当她确定吉田学长没事后,脸上立刻出现安心的微笑,同时还抱住男友的手臂。
「菜津美!你平安无事吧!」
「嗯。阿庆你呢?……是来救我的吗?」
「哈哈哈,那还用说!」
「阿庆!」
「菜津美!」
他们戏剧化地紧抱在一块,直接就进入了只有两人的世界。
现在我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愈看愈觉得这幅光景真是有够愚蠢。
「吉田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明就里的佐伯哥被抛下不管,只能失落地喃喃说道。
「不好意思,友叶小姐。请问这是怎么……?」
当佐伯哥为了寻求说明而转向我时,我早已奋不顾身地拔腿开溜了。
我可没办法继续奉陪那群人玩这种游戏。反正已经有比我更适任的白马王子出来拯救菜津美了,接下来的事我可不想管。
在搜寻失踪的相亲对象时,佐伯哥的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我望了望他那无言伫立的侧面——
看起来似乎有点落寞。
佐伯哥这时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着:
「……友叶。」
O
「啊……后、后来呢?」
翌日的午休时分,在洛高的校舍顶楼,嵩月将自己做的便当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打开,并对我问道。
「没了,就只有这样。佐伯家与友原家的相亲取消了。菜津美同学的烦恼顺利解决,而吉田学长袭击极山庄的事也被当作没发生过,根本没人要求赔偿损失或修理费用。」
我混杂着苦笑为她说明道。
以防止外力妨碍相亲为卖点的那间餐厅,竟然被手持铅球的一介高中生突破封锁。如此可笑的真相,极山庄当然不敢自行招认。
托了这点的福,吉田学长的冲动行为也没人追究了。
甚至就连佐伯哥与菜津美相亲的纪录都没被保存下来。
「菜津美同学……他们呢?」
「那两人应该还是你侬我侬吧,你看。」
我边说边越过顶楼的扶手俯瞰地面。在操场的一隅,有两人正并肩坐在田径队用的休息长凳上。他们正是菜津美与吉田学长。
只见那两人有说有笑,一边擦拭发出金色光芒的黄铜制铅球。
「太好了。」
嵩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微笑。
我则无言地耸耸肩。其实我不清楚这是好还是不好,总之我们这些局外人费了那么大功夫,要是他们吵架还分手之类的,岂不是亏大了?
真受不了啊——正当我在叹气时,我的背后——
『智春、智春。』
操绪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操绪从我后方轻飘飘浮上来,手指向连接顶楼的阶梯出口。
『有人来罗。』
「咦?」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我不禁「唔」地倒抽一口气。
佐伯哥带着平日那几名彪形大汉登上顶楼,应该是正在进行校内的巡逻吧。
我全身僵硬地看着他。只觉得有好几抹冷汗正顺着背脊流下。毕竟我可是跟嵩月单独两人,待在没有其他学生的顶楼享用她亲手制作的便当。
这份便当,是松原听说我因菜津美的骚动而没有好好吃东西,特地帮忙准备的。但从旁人的眼光看来,很难不认为是一对男女朋友在顶楼谈情说爱。这种场面恰巧被那群家伙撞见,会发生什么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即便我想躲起来,在视野良好的顶楼也无处可藏身——
「夏目智春……是你啊。」
佐伯哥一眼就盯上我们,直接走了过来。
那个脸被打肿的太保学生立刻自我脑内的记忆复苏。唔——嵩月见状则低吟一声并做好战斗准备。
但佐伯哥只是来到我们附近便停步了。
「如果是普通朋友小聚一下,倒是无妨,不过记得要遵守男女之间的分际啊。」
说完这句后,他便自以为是地拨起前发,转身背对我们并离开顶楼。
我们三人皆张大了嘴望着他所消失的方向。今天的警告就只有这样吗?大感意外的我不禁吐了一口气。
『……刚才那是?』
操绪也瞪大了眼睛问。
「天晓得。」
我歪着脑袋喃喃回答。会在这种场合随便放过我们,实在不像我们熟悉的佐伯哥作风。
普通朋友小聚无妨?
这确实不是佐伯哥会说的话。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果然在这里。智春。」
就如同与佐伯哥轮番上阵般,朱里学姊爬上楼梯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手上提着装有福利社面包的塑胶袋,一见到我们便开口说道:
「喂,刚才玲士郎问我‘你认不认识有个叫夏目友叶的女生’喔。」
唔咕——我吃到一半的小热狗立刻哽住喉咙。
不清楚原委的嵩月则面露不解之色。
虽然我已经将破坏相亲的事告诉她,但扮女装时与佐伯哥之间的对话我可是连操绪都保密了。
那种糗事岂能让别人知道啊。
结果朱里学姊这时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
「他好像急着在找名叫夏目友叶的女孩喔。似乎很想跟那个人再说一次话。」
学姊一派轻松地说出这番可怕的事实。
我身上再度冒出了令人厌恶的冷汗。看来就算到了现在,佐伯可还没发现他要找的‘友叶’究竞真面目为何——
「那个……会长还说了什么吗?」
「没啦,只有这样而已。」
朱里学姊「唔——」了一声,以食指抵着自己的嘴唇。
「不过,他还说了其他一些有趣的话。」
「有趣的话?」
「是啊。心有所属也不是什么坏事——之类的。」
「心、心有所属……吗?」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
难道真是那样?佐伯哥对「友叶」一见钟情情了?
对男女间的交往会突然放宽标准,搞不好也是因为这个?
看来佐伯哥跟普通男性一样,也会对女生产生兴趣。然而这种情况到底该不该算正常,我实在很怀疑。
朱里学姊似乎已大致理解幕后的奥妙了,于是露出艳丽的嫣然一笑。
「——所以啰,我就告诉他,我知道他想找的人在哪。」
「耶?」
「而且我还帮他谈好了跟那位女孩的第二次约会。时间是下个周日的十点半,碰面地点则是洛央车站前。记得要跟友叶说喔!」
朱里学姊在我耳边悄悄提醒,脸上再度浮现美丽的笑容。等一下!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别乱来啊——!
「看来下次得大费周章了。因为是在室外,所以必须改变化妆方式,衣服跟鞋子也要重新挑过才行。」
学姊以异常亢奋的口吻表示,然后只说了声「待会儿见」,便径自离去了。我愕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虽然托了「友叶」的福而让佐伯哥变温柔是件好事,但假使「她」的真实身分被揭穿,我肯定会身首异处。何况下个星期日我还得跟他约会——
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操绪与嵩月,各自以讶异的眼神盯着我。
为此感到一筹莫展的我……
只能蹲在顶楼的角落啜泣。
噫噫呜呜、噫噫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