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的话果然只会让人产生这种反应吧？可是呢，《我们的机械神祇凭着超越人类好几级的知性，根据连我们也无从理解的理论，为了拯救全人类而试图夺走地球上过半数的人类性命》，这就是我的想法。」



听她解释至此，望一郎已经跳脱先前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态。不过假设理梦的想法正确无误，那么日后这世界将会演变成何种事态，自然也可想而知，所推导出来的结论也令望一郎感到胆战心惊。



「你就是因此才对我提出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吗……」



「没错，理论上正确无误的行动，却会招致情感的反弹。自从人们不再时常把『世上有所谓的正义之战』、『白人本就胆小怯懦』等言论挂在嘴边之后，人类的生活确实变得相当丰裕。不过，假若这种状态与人类被创造出来的原始目的有所抵触呢？」



「你是指……人类原本就是为了进行歧视或残暴行为，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吗？」



「或许是这样吧。创造出人类的神祇企图毁灭人类，而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机械神祇则试图拯救人类脱离遭到灭亡的命运。」



理梦的世界观使望一郎感到头痛万分，他无法判断她的说法究竟是对是错。



「你、你手上应该没有任何确切证据吧？」



望一郎不禁出声询问。要是理梦当真得了失心疯，事态反而会变得比较乐观一些。不过理梦却极其冷静地摇了摇头。



「虽然以类似讲述哲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发现，算是情报综合学的常态，不过某种动物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杀害其他动物，乃是由于它们如同大水当中的一小颗水珠一样，已经与周遭环境同化所致。至于我们认为拥有高智商的生物，则会抗拒这种与自然合而为一的演化。你也可以说我相信智商便是生物抗拒一体化现象的表现。可是创造出我们人类的神祇，尽管已与大自然合而为一，却仍保有极高的智商。」



「如此说来，人类将遭到毁灭的论调……」



「没错，就是我透过与斯哈拉神之巫女进行对谈的方式，从神祇口中直接问出的结论。由于过去没人能够巧妙地对巫女提出询问，因此才无法推导出真正的答案。因此魔王之所以诞生以及策动战争的理由，也就如此轻易地被隐瞒了长达数百年之久。」



「这实在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说法。照此说来，你遭到欺骗的可能性其实也不低。既是为了拯救人类，那又为何非得挑起只会大量减少人口数的战争不可呢……太不合常理了嘛。」



听完望一郎所表达的意见，理梦仿佛死心似地耸了耸肩。



「这就是在你的思绪当中，最缺乏灵感的一块领域啊。只是时间所剩不多，你就自己好好思考一番吧。但我可以提出『古老行星之神』确实存在的证据给你。你想想看，平常我们运用玛那能量所发动的传送术，为何从来都无法跨越时间呢？我们运用玛那能量开发出来的技术，始终无法跨越时间。换句话说，就是这些技术还无法对次元产生干涉效果。然而传送术却仍旧有效，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其实理由就出在『自同律』身上，也就是人类始终无法跳脱『自己身为自己』的这个观念。这正是生物得以发展出智慧的源头，而『古老行星之神』正是这个智慧源头的创造主。」



语毕，理梦一看见望一郎面露无法理解的神情，便再度感到相当失望地摇了摇头。



「就算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也无妨。既是如此，那我就给你一个进行研究的机会。只要你有办法完成这项研究，或许就能帮助你更进一步地了解我也说不定。」



话一说完，理梦召唤出玛那能量表给望一郎看。



「这就是我的玛那能量固有震动值。只要运用这个数值，便能成功跨越时间。」



「这、这怎么……」



望一郎虽将差点说出口的「可能」这两个字吞了回去，但他也开始感受到自己内心渐渐浮现出『难道理梦当真发疯了吗？』的疑虑。毕竟跨越时间的技术正如理梦自己方才所说一般，多年来的实验总是以失败告终。



「试试看就知道。因为我自己是『自同律』，所以我才办得到啊。」



理梦边说边露出温柔的微笑。



望一郎再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他只能以「我试着研究看看便是」回应她。



「在这间研究室里面所听到的一切情报，绝不能公诸于世喔。连跨越时空的技术也得保守秘密，直到开发完成为止。我会定期过来检视你的研究成果。」



讲完这句话之后，理梦准备离开研究室。她突然回头看着望一郎。



「假设我亲自公开了今天所说的这一连串理论，我会有何下场呢？」



理梦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带有一丝丝悲伤神色的笑容。



望一郎瞬间理解到她那张表情所代表的涵义。理梦八成会被视为精神错乱，且世上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吧！一旦她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开始采取行动，肯定会立刻遭到有关单位逮捕监禁。



望一郎认为，理梦的笑容是由绝望衍生而出的，然而他也不由得认定自己的反应正是导致她心生绝望的主因。理梦必定十分渴望找到思考模式跟她一模一样的同伴，但却无法在听她说明之前，便先领悟到这种想法。可见自己也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



「等、等一下：⊥



望一郎虽试图挽留，理梦却不再回应他的呼唤，迳自离开了研究室。



自此之后，望一郎就再也不曾见过理梦的身影。虽说理梦会定期前来检视研究成果，但她后来却马上采取了支持魔王的行动。



自此，望一郎的绝望成了一个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他仿佛为了确认自己与理梦仅存的微弱联系般，埋首进行研究。虽然最后成功开发出操纵时间及空间的技术，不过同时也得知他将无法再次回到曾经存在过的时空，进而体认到自己已经永远丧失了拯救理梦的机会。更糟糕的是，他动用自己开发而成的技术的那一瞬间，正巧是人类灭亡的瞬间。



每次闭上双眼，那幅永生难忘的光景便会清晰地浮现于望一郎的脑海当中。



一道不可思议的漩涡直冲暗红色的天际，在漩涡中心可看见一个笔墨难以形容、不祥又巨大的存在伫立于其中。魔王所带领的数万大军在漩涡周遭画出一道螺旋，身形变异的魔王屹立于军队前方，而站在魔王身旁的女性正是理梦。



看着那幅充满启示录风格的壮阔光景，感觉自己背叛了恋人所寄托的信任、以及遭到恋人背叛的卑微印象造成的双重冲击，让望一郎体会到心如刀割的痛苦感受。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自我了断。不过，望一郎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世界上最后一名幸免于难的人类。因为在研究结果当中，就只有「古老行星之神毁灭了人类」这点确实获得了印证。



望一郎非逃不可。既然已成为人类史上唯一一名时光旅行者，那么如今就只剩下望一郎有能力扭转局面。



从那天起，望一郎便成了孤独的时光旅行者，迎接品尝永无止境的绝望滋味之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