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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轻小说家的梦想(1 / 2)



作家──神阳太于高中出道。



然而知道这个事实的同学,想必一个都没有。



因为──我一直拚命掩饰。



出道一事自不用说,连我有在写小说都完全没给其他人知道……好吧,由于我高中时期朋友少到不行,在班上也有点被孤立,比起掩饰,或许比较接近「没人对我有兴趣」──即使如此,我还是拚命掩饰。连我仅有的朋友小林同学都没发现。



理由是……因为害羞。



我不想还没出道就刻意跟其他人宣传「我想当作家」,确定得奖后,我也丝毫没有跟人炫耀的意思。



我不想传出奇怪的传闻,也不想被人私下议论,要是班上那几个现充味浓厚的人,搞出「嘿──快来看。我买了阵内的书喔」这招,我有信心会去自杀。



我知道这是自我意识过剩的被害妄想,但我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对这些事在意到不行。



爱慕虚荣,不擅交际,却自尊心爆表。



因此我选择隐瞒。



拚命隐瞒。



隐瞒自己的梦想、隐瞒自己的工作。



以及自己本身──



当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身为被扶养的那一方,必须向双亲报告。



而且也得开个帐户让版税和奖金汇过来──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国家,年收入超过一定金额就不能报扶养。



新人赏的奖金在法律上也视为「收入」,因此荣获大赏,拿到三百万日圆的我,一下就脱离父母的扶养,当年报税时我爸就得付比往年更多的税金。



『我得了新人赏,所以我要去当作家。』



听见我的报告,父母当然惊讶得要命。



由于我之前没告诉他们我想当小说家,也一直隐瞒自己有在写小说的事实,他们应该受到不小的冲击。毕竟小学和国中都拿全勤奖,成绩总是维持在全年级前段名次,国中毕业作文写了「将来的梦想是当公务员」的长男,突然表示想当作家,而且已经确定出道。



放任主义的老爸什么都没说,公务员至上主义的老妈当然强烈反对。顺带一提,我妹的感想只有一句:「咦──老哥是作家啊?哇塞,潮喔──」



经过几次名为家庭会议──其实只是我跟老妈在吵架的会议,她提出「至少要去念大学」为条件,到了今天。



然后。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知道我得奖的人。



希月结麻。



我将自己得奖一事──我一直隐瞒的梦想,告诉了我的青梅竹马。



我不想在学校说,所以特地把她叫到家里。



跟她说我想当作家。



我想靠写轻小说维生。



没有特别的理由。不是像父母那样,因为有必要才跟她报告。



只是想告诉她看看。



我非常好奇听见我的梦想,结麻会有什么反应。会惊讶吗?会帮我打气吗?会反对吗?会觉得恶心吗?会笑我吗?会接受吗?会拒绝吗?还是根本对我没兴趣──



不安与紧张害我呼吸困难,等待结麻的回应。而她的反应,我完全没有预料到。



「果然!」



是──不意外。



没有惊愕也没有拒绝,不是宽容、放心、旁观、疑惑──是不意外。



结麻当时在走辣妹路线,那张妆化得有点浓的脸上,浮现从幼稚园到现在从未改变的纯真笑容──毫不意外地说。



「……果、果然?咦……你、你有发现我在写小说?」



「没有呀,完全没发现。」



「那为什么?」



「因为──」



结麻说。



「因为阳太就是有那种感觉嘛。」



她带著天真烂漫的笑容──彷佛什么都没在想的表情,不知为何信心十足地说。纯洁的眼神,灼烧我的心灵深处。慢慢地,灼烧我那一直以来都没让任何人触碰的,内心柔软的部分──



我明明拚命隐瞒著──连住在一起的父母都没发现,却被仅此一人的青梅竹马看穿了。不是我有在写小说或有在写轻小说,这种表层的部分……该怎么说呢,而是更加深层的部分,更加根源的部分,被她察觉到了。



有种内心──穿上好几层铠甲的内心,被她彻底看穿的感觉。



「对了阳太,轻小说……是什么?」



结麻纳闷地问,我想了一下后回答。



怀著赤裸裸的真心──回答。



「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迷上的东西。」



之后我便像洪水溃堤般,将积在心里的东西通通倾吐出来。喜欢怎样的作家、喜欢怎样的作品、现在卖座的作品、最近的风潮是这样所以我打算这么做、PX文库出了怎样的作品、处女作得到PX文库大赏,我是很厉害的天才云云──



结麻开心地……呃,说不定不怎么开心,但她还是温柔地听我说完。带著有如在听小孩分享英勇事迹的母亲的表情,让人想吐槽「你是我妈吗」的表情──



为什么呢。



我明明最讨厌别人摆出一副自以为瞭解我的态度。



被人看穿内心,明明会让我觉得十分难为情。



可是,结麻。



不知为何,被你看穿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讨厌。



有种因为藏得太努力,连自己都差点迷失的自我,被你找到的感觉。



害羞得要命,却也高兴得要命──



睁开眼睛的同时,脑袋传来一阵刺痛。



「……」



断断续续的抽痛袭向头部。不只是头,全身上下都在痛,或许是因为我躺在地上睡著了。好想吐,感觉差劲透顶。我撑著地板坐起上半身,手碰到角嗨的空罐。



「啊……宿醉得好厉害……」



昨天在那之后──我自暴自弃喝了一堆酒。



把前几天结麻带来冰的酒从冰箱搬出来,拿了就灌。逃往酒精的怀抱实在很逊,我差点哭出来,不过不喝酒我受不了。自我厌恶与后悔,快要把我压垮。



我本来就在联谊喝了不少,所以一下就醉倒了。毫无记忆。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现在……我也太不会喝酒了吧。再禁酒一次好了,总觉得我哪天真的会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



「……现在几点?」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位置相当高。肯定已经过了我固定起床的七点。身为专业人士,我明明一直注意要作息规律,才能维持稳定的写作速度的说……真的好逊。



我拖著身体,伸手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哇,我睡了一整个上午啊。真可惜,这么多时间,不如用来想新作大纲……啊──算了,著急也没用。



反正结麻也发现了──咦?



「未接来电……二十四通?」



萤幕上的电话图示,显示著我从来没看过的数字。不只未接来电。LINE也显示著「32」,同样是我从来没看过的未读数量。



仔细一看,全是来自同一个人。



刚开始只是不停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微妙贴图,接著逐渐转为担心我的讯息──



「──阳太!」



我家的门毫无预兆地用力打开。提著上课用托特包的结麻从门后出现。她气喘吁吁,看起来非常著急。



「……阳太。太好了,你还活著……」



看见我坐在地板上,结麻的表情整个放松下来。但她慢慢竖起眉毛,眼中燃起怒火。在火势烧到最旺盛的同时,拿起手中的包包使劲扔向我。



宿醉的脑袋吃了一记安打。



外在的疼痛与来自头部内侧的头痛加在一起,害我感到一阵剧痛。



「……好痛。」



「笨蛋阳太!还活著就给我接电话啊!为什么通通无视掉!」



「抱、抱歉……我睡死了。」



「睡死……?你不是都七点起床……呜!酒臭味……干么?你在那之后又喝了酒吗?是说这是我借放在你家的嘛!」



「…………」



「咦?所以你只是醉倒睡著啰……?哇……太扯了,有够扯……真的蠢爆了。」



「呃……结麻?」



大脑还无法正常运转的我,只能呆呆询问结麻。



「怎么……了吗?你今天,不是有课……是说,电话……咦?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是在生气啊!」



她气冲冲的,眼角却微微泛泪,大吼道:



「是在生气……没错,不、不过没办法,我是为了这个地区的安宁过来的!为了防止你孤独死!」



那是我之前也听过的台词。



「……你明明酒量不怎么好,昨天看起来却喝了很多,所以我有点担心……听说有人在睡著的时候呕吐,直接窒息……你电话没接,LINE也没读……」



看来因为我不习惯喝酒还硬要喝,害结麻担心了。虽然很愧疚──但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啊,没错。我的青梅竹马就是这样的人。



就因为这样,我才会──



「笑、笑什么!啊~~讨厌,搞什么鬼!我要走了!」



她害羞地吶喊,手伸向用来砸我的包包。



我──抓住她的手。



一把抓住。



用力握紧,不让她逃掉。



「咦……干、干么……?」



「对不起。」



我说。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对不起,骗你我过稿了。还有对不起,你那么关心我,我却跟你赌气……」



「…………」



「可、可是我没有觉得找你商量没用,也没有敷衍你的意思……」



我勉强吐出差点卡在喉咙的话语,将真相告诉她。



「我、我只是想耍帅……」



「……什么?」



「就是说,那个……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工作不顺的样子。」



结麻眨眨眼睛,我拚命抑制住涌上心头的羞耻心,接著说:



「最近,我常常对小太郎和伊文讲一些专业意识很高的理论,摆前辈架子,自己工作却遇到瓶颈……我觉得这样超逊的……希望你以为我工作都很顺利。」



我想维持形象。



想让人觉得我是很帅的作家。



现实是残酷的,业界是严苛的,无论如何挣扎,都丝毫无法触及在心中描绘的理想──所以至少,至少只有在结麻面前,我想扮演离理想近了那么一点的自己。



想让她看见帅气的自己。



想藏住窝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