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城中之人之眠(1 / 2)
1
就像被巨大的刷子刷过一般,血一路延伸到漆黑的走廊里头。
「………………」
正值破晓时分,意识朦胧的时刻。这个时候,白野苍衣和田上飒姬一起,跟在领头的〈丧葬屋〉身后,屏气慑息地走在各处开始发灰的黑暗的走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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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屋〉高大的身躯每一步踩在地板上都会发出声音。
从外面漏进来微微的鸟叫声,而水槽里空气泵仿佛将这鸟叫声压下去般,声音震撼着整个走廊。在这样的声音中,苍衣一边感受这紧紧搂着胳膊的飒姬的重量,一边不断紧张地呼吸着,跟在〈丧葬屋〉身着丧服的背影之后。
「……」
走在前面的〈丧葬屋〉浑身散发出充满威慑的无言之息,手里拿着一把大柴刀。
苍衣走在后面,不时留意水槽的暗处以及自己的身后。
苍衣害怕会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从暗处或身后蹦出来,非常紧张,身体紧缩。地板上有一条宽度足足有一个人的血迹,苍衣和飒姬一起,一边注意不踩到血,一边走在狭窄的走廊上。
苍衣他们正循着走廊上的血迹走去。
这条粗大的血迹是〈丧葬屋〉的助手,户冢可南子拖出来的。本人就在血迹的尽头。
苍衣、雪乃,以及真喜多家的人之所以还能活着,多亏了可南子挺身而出。就在几小时前的深夜,在〈不死异形〉——『母亲』伴随着〈泡祸〉出现时,被雪乃用〈断章〉烧成火人,然而『母亲』奋力地将水槽扔向了雪乃。
巨大的质量朝着雪乃的头部飞去,就算雪乃护住身体也完不起效果,水槽砸得粉碎,水和玻璃撒了一地,夺走了雪乃的意识。
一切在瞬息之间完结。可南子看到这一幕,一只手把昏迷的雪乃拖进房间,把她和苍衣一起推进了祖母的房间进行避难,然后由〈丧葬屋〉看守房门,可南子自己一个人迎击〈异形〉与〈泡祸〉。
苍衣除了听着那破坏与悲惨的死斗的声音,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可南子受了重伤无法动弹,被『母亲』拖走了。
然后仍留在外面的〈丧葬屋〉不断地与〈异形〉战斗守卫房门,没能够去追上可南子,他自己也受了伤。他不停地劈倒从水槽里涌现出来纷纷爬向房门的『婴儿』,虽然从他非人印象的巨大身躯很难看出来,实际上已经接近满目疮痍。
在这样的状态下,〈丧葬屋〉确认客厅的状态稳定下来后,准备离开房间,追寻可南子的痕迹。只身一人。
苍衣没办法阻止,相对的,决定跟过去。
苍衣拿起放在客厅里的高尔夫球杆,而飒姬不论如何也不肯离开苍衣,无奈之下也带上了飒姬。
他们把不省人事的雪乃和真喜多家的众人留了下来。尽管分散行动会有危险,但实际来讲,现在唯一拥有有效对抗〈异形〉之手段的雪乃无法战斗,再多人聚在一起都不会有多大差别。
「……」
就这样,苍衣站在了这里。
如果能救可南子,如果是能够救得了的情况,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苍衣跟了过来。他完全将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雪乃倒下之后,宅子的任何地方都不再安全。
虽然飒姬的存在让他心里没底,但已经无计可施了。
飒姬背上的背包里,放了一整套急救箱。
这样如果能够救下可南子,那么希望还会增加。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更何况苍衣和飒姬,根本不忍对救过雪乃的可南子见死不救。
一个是奋不顾身保护了苍衣等人的,可南子。
一个是眼睁睁地看着搭档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被〈异形〉拖走,却仍要守护着苍衣等人所在房间的,〈丧葬屋〉。
苍衣想要帮助他们两个。
如果这个时候抛弃〈丧葬屋〉,让他只身去救可南子的话,苍衣觉得自己就不配做人了。至少苍衣觉得,自己将不再会是一个相信真情的善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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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苍衣等人要追寻走廊上拖出来的血。
拖出来的大片的血,甚至完全让人觉得这就是将被破坏的人类身体当做含有充足涂料的巨大刷子,十分可怕。
然后最关键的是,就算拼命地不去思考,这一幕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人流了这么多血绝无生还的可能。不,这并不是那种暧昧的想象,而是除此之外不容其他看法的,显而易见的事实。
————流了这么多血,人不可能还活着。
苍衣一边拼命地打消脑内浮现的思考,一边跟上〈丧葬屋〉。
一言不发的〈丧葬屋〉只是迈着沉重而慎重的脚步,一边敏锐地戒备周围,一边追寻着血迹。感觉他所释放出的好似丧葬队的气场,就是正暗示着前方的景象,不过身为当事者的他正在思考什么,苍衣根本无法想象。
「……抱歉,都是因为我们」
苍衣不论如何也沉默不下去了,朝着走在前面的背影说道。
就连这样一句话,都让不安的飒姬抬起脸看向苍衣。苍衣并没有期待〈丧葬屋〉做出回答,不过身着丧服的背影简短地回答了苍衣。
「…………这是“职责”」
「!」
这个词,他们〈骑士〉与〈负责人〉经常挂在嘴边。
仅仅如此。虽然这么简单的一个词,无法让苍衣从现状中得到救赎,但对说出这个词的〈骑士〉来说,再无其他适合的话,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
血延伸到了二楼。
苍衣等人在〈丧葬屋〉的带领下,追寻着血迹,登上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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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登上楼梯,走向二楼走廊。
没有水槽的二楼走廊,暗得与一楼无法相提并论,完全被黑暗所吞噬,就连脚下都看不到。
唯独————有一点除外。
在漆黑的走廊深处,有个侧旁透出灰暗微光的地方。
从走廊上一扇敞开的门中,房间里的灯光漏出来,模糊不清地把走廊照了出来。然后被照亮的地面上,延伸至此的血迹转了个大弯,消失在了房间里。
唯独被微乎其微的光照亮的拖出血迹的地面,以及墙壁上微微反光好像被截取出来一般的门,孤零零地,悄无声息地游离于走廊的漆黑中。
这幕光景摆在面前,三人登上台阶停了下来。
「……」
无言。这一幕看上去,仿佛在引诱自己进去一般,让内心十分不稳定。
在广为流传鬼怪故事中,迷失方向闯入漆黑的山里,发现有户诡异的人家孤零零地亮着灯。此刻看去,就与故事中的情景十分相似。苍衣望着这一幕,不好的预感与不安在身体里面渐渐地弥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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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屋〉走上前去。
「……!」
他毫不迟疑,傲然地,慎重地。苍衣慌了,连忙坚定了临时产生的觉悟,一边感受这自己的心跳声,一只手紧紧拉住飒姬,而另一只手摆起高尔夫球杆,压低脚步声,跟咱渐渐闯入这目光景的〈丧葬屋〉。
苍衣从挡在眼前的庞大身躯两侧,隐约看到了门的光亮。
地面和墙壁漆黑一片,无法很好的区分开来,从黑暗的墙壁中截下来的亮着白光的四方的洞,渐渐靠近。
「…………」
朝着血连接的,房间。
朝着少说也算正在进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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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朝着不知什么东西会扑过来的房间,慎重地,保持警戒地。
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能感觉不寒而栗。渐渐提起来的心脏的鼓动。在这番感觉中确实地渐渐向光亮靠近的,自己的身体。
吱。
然后,带头的〈丧葬屋〉的身体,中途进到了漏出的光线中。
在由于靠近了光,苍衣开始发白的视野中,〈丧葬屋〉的手紧紧握住柴刀的手攥出声响,漆黑的身躯缓缓地站在了屋前。
然后————
「…………」
〈丧葬屋〉停了下来,眼神严峻。
视线投向房间的光线中,隐约露出侧面的嘴,语言也好,心也好,意志也好,全都看不出来,紧紧地抿着。
「…………………………」
像岩石一样无言。时间静止。
情况摆在面前,飒姬和苍衣被留在黑暗与沉默之中。
尽管心脏在紧张之下快要被压碎,还是完全动不起来。感觉呼吸困难。不知这样的情况要忍耐到什么时候,绷紧,停止。
「……」
〈丧葬屋〉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面。
苍衣沉默到最后,终于忍耐不下去,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撒了光线的空间。
来到与地面上被照出的血相同的空间中。
〈丧葬屋〉究竟在做什么?他究竟在看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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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衣踏了出去。
害怕而锁着身体的飒姬,很重。
可即便这样,苍衣还是缓缓地朝着敞开的门,探进身体。然后,苍衣总算来到了站在门前的〈丧葬屋〉的身旁,从侧边偷偷地向洒满微光的房间里面的窥探。
「…………!!」
在房间里,滚落着一具浑身长出草来的尸体。
从所有露出的肌肤中,从勉强才能看到的头发里面,从被撕开的衣服的破缝中,密密麻麻地生出长势很高的藤蔓,已经只能称作为苗床的难辨原型的人类尸体正躺在房间里面。
在破碎后没有玻璃的窗户透入的淡淡光芒所形成的逆光之中,尸体乍看之下就像用铲子原原本本地将长势茂密的豆藤挖出来,摆成人类的形状一样。因为生长太过茂密的关系,变成一团看不见表面的东西。可是从渗出地面的血以及生长稀疏勉强能看到皮肤和形状的撒开来的手臂,昭示着这并不是土培的苗床,而是人类的身体。
生长尚不充分的,生出芽的『手』。
一点点地从手掌和手指以及指甲缝中生出绿芽的,尸体煞白的皮肤。
以及,内侧因为繁茂的芽,变得就像破掉的袋子一样的,破破烂烂的衣服。然后还有记忆中的黑色布料的衣服。不会看错的。
「……可南……子小姐……」
让人下意识想要跪在地上的沉重脱力感,茫然地落在苍衣的身心之中。
「……」
飒姬更加用力抱紧苍衣,不愿目睹这悲惨的一幕,将脸按在苍衣的臂弯中。
逆光之光,不具备意识的藤蔓,在认识的人的身体中繁茂地生长出来。
〈丧葬屋〉低沉的声音,在无言以对,张大眼睛杵在原地的苍衣头上降下来。
「……回去」
——让我们两个呆一会儿。
………………
2
「……耀……耀……!为什么…………喂、怎么会……」
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辉之发出压抑之后的咆哮,压迫屋内的空气。
「唔哇……啊……!」
「…………」
总算天亮了,苍衣回到了客厅。这里与“破晓”一词的印象相去甚远,充满着浓浓的哀叹之色。
从敞开的门中看到的昏暗的隔壁房间里,正中央的地上有个小孩子大小的隆起,上面搭着一条毛巾毯。然后颓然地跪在地上的父亲的背影,以及祖母还有姐姐,一边嘤嘤哭泣一边围着这个被布盖着的孩子。
「太可怜了……小耀,太可怜了……」
「…………!」
祖母延子潸然泪下反复念着,姐姐莉绪只是一语不发地在哭。
被毛巾被盖着的小小身体,轮廓奇妙的扭曲,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已经不忍再看第二眼了。
「……啊啊……啊啊啊……!」
「………………」
苍衣听到恸哭,一边侧眼看着隐约看到的隔壁房间,一边在几乎没地方下脚的客厅一角的勉强还能用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歇了口气。
传过来悲怆之声让他很难过。
在苍衣心中,也有这股悲怆及百分之一的难过。
苍衣对自己认识了那位温柔的少年这件事感到难过。苍衣虽然想索性加入到那个悲伤地轮换中,但他就连这样都做不到。他没有这个资格,他的立场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苍衣他们,是没能保护那孩子的人。
所以苍衣不能加入到家人们之中。既然如此,要是能够重新下定决心,洗刷自责与污名可能倒还轻松,但苍衣却连这些都做不到。苍衣他们,也刚刚失去了同伴。
「……」
〈丧葬屋〉和可南子不在不在。
在的只有沙发上的苍衣,在苍衣身旁精疲力竭一般发出微弱鼾声的飒姬,以及没有办法仍穿着被水槽的水弄湿的哥特萝莉装,躺在对面的沙发上,仍未苏醒的雪乃。
没想到可南子竟然会……苍衣现在都不敢相信。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苍衣总觉得他们不是普通人,就算出什么意外,他们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这件事对苍衣的打击就是如此巨大。
可是事情不仅仅是受到打击也算了的,这一点乃是苍衣的苦处。
现在人手减少,代表着苍衣等人将无法得到保护。此时在这里睁着眼睛的,只有苍衣。如果现在发生什么的话,只有苍衣一个人,毫无办法。
苍衣又是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真没用啊……」
苍衣不让隔壁的房间听到,悄悄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就算是苍衣,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面对不打破现状便无法推翻的死亡命运,苍衣也没办法不露出软弱的一面。
找不到突破口。苍衣心中有数,自己除开唯一的一点,不论身心都是一个普通的人。
客厅里变成这幅惨状的时候,苍衣到头来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母亲』从烧焦的门闯进来,『婴儿』从破碎漏空水槽中爬出来,到头来苍衣手中的椅子还是一下都没挥下去,被可南子他们保护,躲进了隔壁的房间。
然后那位『母亲』被雪乃烧过,被可南子砍过,然后把可南子拖走了。
那些『婴儿』被〈丧葬屋〉铲除,不知是融进水里,融进血泊中,还是随『母亲』去了什么地方,转眼间不见踪影。
苍衣什么都没做,什么也做不到。
苍衣对自己的无为追悔莫及。事出无奈,站在这种异常的前面,苍衣不过是个单纯的普通人。
只不过,苍衣不可能什么都做不了。这让苍衣焦急万分呢。
苍衣怀疑在解开这个〈泡祸〉前是否能存活下来,内心感到焦急、不安。
想要尽一份力。想要帮助大家。
虽然没能救下那位少年,但至少得救他的家人,不然自己此行将丧失意义。
必须让只能拼命依靠不中用的自己的飒姬平安无事地回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苍衣想救雪乃。因为苍衣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的。
「……嗯…………唔……」
躺在沙发上的雪乃身体微微动起来,漏出声音。
雪乃一直在受梦魇。好似人偶的端正的通透睡脸微微扭曲,与其说感到痛苦,更像是快哭出来的表情,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做梦。
「雪乃同学……」
苍衣于心难忍地嘟哝起来。苍衣在以前的事件中,得知雪乃在烧过『人』之后,睡着了会被噩梦缠住。
烧人的情景将直接连接〈噩梦〉。然后迄今为止在这个宅子里蔓延开来的〈泡祸〉,对这样的雪乃来说十分残忍,可谓俨然就是噩梦的重复。
「……尽快……必须尽快设法解决」
苍衣的脑中,没有浮现“由我来”这个前置短语。
这对终归自认为普通的苍衣来说,实在不是喜欢的辞藻。
但就算这样,自己该做事仍旧没有任何差别。
了解此处正在发生的〈噩梦〉,将其破坏。不论最后了解这个〈噩梦〉是多么不忍心破坏的悲剧,也将毫不犹豫犹豫。
只要是为了雪乃。
「不过这样会惹雪乃同学生气吧……」
『是啊』
「!」
正当苍衣一边凝视着睡着了的雪乃的侧脸,一边交杂着几分惆怅下定决心,嘟哝起来的时候,突然随着一股令人浑身汗毛根根倒竖的寒气,少女含笑的声音,嗖地掠过苍衣的耳畔。
『准会生气的吧。换而言之,这么做就是在抢那孩子的猎物哦』
「……!」
风乃呵呵一笑。
风乃用手肘撑在沙发背上,把搭在手上的脑袋窥探过来。那张与雪乃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颓废的笑容,让苍衣不由身子一缩。可是苍衣对平时不善应付的风乃,唯独在这个时候有些感激。
当下,已经一个能说话的对象也没有了。
「也对,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真心话呢……」
苍衣小声说道。
以前苍衣也曾撇下雪乃,解决过〈泡祸〉。那时候,雪乃少说也在第二天之前都没跟苍衣说过话。
苍衣不知什么时候会迎来真正的极限,感觉提心吊胆。
『要是发展成那样,我倒是挺开心呢』
风乃笑道。苍衣叹了口气。
「我会伤脑筋的」
『这样也很好玩呢』
「……好过分」
『呵呵,可爱的〈爱丽丝〉。你用不着那么担心,其实你在这孩子心中的分量,意外的大哦?至少比你想象中的要大』
「是么?」
苍衣将信将疑,也有几分期待。
『没错哦?这孩子明明要舍弃一切,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舍弃啊』
风乃回答。
『唯一舍弃掉的,就是以前的自己的那层皮。除此之外,她什么也舍弃不了。她就算难以忍受而发作性地将东西舍弃掉,但不论如何都会回头去看垃圾箱。她肯定也舍弃不了你哦』
「那就算不是我也一样吧……」
『是一样的,但又大不一样。舍弃之后最终才会了解分量,充满留恋。到那时候才会去意识自己舍弃的东西的分量。能够成为留恋的东西,不是很美妙么?那是紧紧缠住心脏,非常强力地将人束缚在过去之中的丝线。你一定会成为这孩子非常强烈的留恋哦。你不想成为雪乃心里,这种特别的存在么?』
「…………我不想被舍弃」
苍衣有些心动,但还是藏在了心里。
『是么?』
呵呵,风乃看上去好像看透了苍衣的内心,嫣然一笑,眯起眼睛。然后她开心地看了苍衣别开视线的侧脸许久,但又立刻言归正传。
『于是〈爱丽丝〉,不惹雪乃生气就没事了么?』
「…………」
随后,苍衣感觉就像吞进了不好的东西。
这是种令人讨厌的开启话题的方式。风乃主要是绕着弯子在问,苍衣有没有能够解决这个〈泡祸〉的头绪。
惹雪乃生气被雪乃舍弃,总比所有人在这里全军覆没要强得多。
即便听出了风乃的话中有恶心人的成分,苍衣还是无法很好地给出回答。而且因为风乃也明白,苍衣觉得风乃是在耍自己。
「……没有」
『呵呵。只有温柔的话,也会让人讨厌的哦?』
风乃笑起来。
『不过你能对别人说出的严厉的话,就只有〈断章诗〉呢』
「……」
风乃的话,钝重地刺进了苍衣的胸口。苍衣既不喜欢被人讨厌也不喜欢讨厌别人。可是因此而遭到讨厌是常有的事……话是这么说,但苍衣无法对人强硬起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是杀死对方的时候。可以说太过极端。
『将相互理解的对象推落地狱底层,这是你的才能(伤)』
风乃用听上去好似揶揄又好似悲悯的,萦绕不散的细语方式说道。
『怎么样?也已经面对面地见过那个〈异端〉好几次了,有稍微理解她——这座噩梦城堡的主人,〈异端〉么?』
「……办不到的吧。再怎么说」
苍衣沮丧地回答风乃。
「变成那个样子的人,我根本无法理解。我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了解那位太太在还“正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找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来龙去脉,理解这一切」
接着,苍衣叹了口气。
「可是雪乃同学倒下了……可南子小姐也……」
苍衣按住额头。
「而且,这家人也遭到了迫害,必须向悲痛的全家人闻取情况……之前这家人中,告诉我事情最多的,就是小耀。我从那孩子告诉我的话中,看到了轮廓」
悲惨。
真的太悲惨了。
那还是好孩子,然而却死得那么惨。真是太无道了。真的太悲惨了。
「……不过,不能拖下去了。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可即便这样,苍衣还是轻轻地说道。
「雪乃同学变成现在这个状态,〈丧葬屋〉先生也指望不上,现在要是出什么事,就全完了」
令人绝望的实事摆在勉强,餐椅感到焦虑。
就算雪乃醒过来,也不能让她在这样的状态下勉强。不,雪乃肯定会那么做,但这件事本身就让苍衣非常不安。
「……」
不论多么微小都没关系。苍衣想要得到,能让自己放下心来的材料。
苍衣拼命思考。风乃的亡灵在沙发背上撑着脸,开心地望着苍衣苦恼的侧脸。
正当这时————
噶啪
突然,躺在沙发上的雪乃毫无预兆地起来了。
「啊……」
『哎呀,公主醒了呢』
「………………」
在吃惊的苍衣面前,直起上半身的雪乃一时间静静地一动不动,但似乎在记忆恢复完全掌握情况之后,奋力将重得让飒姬醒过来的拳头砸向沙发背,然后就这么捂住脸一般,就像要拔掉一样用力扯起自己的留海。
3
在雪乃醒来后,过了一会儿。
宅内的空气骤然改变。
雪乃心情差到仿佛一醒来就要杀人,和苍衣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客厅,整个过程仅在转眼之间。漏出嘤嘤的哭泣声与呢喃声,充满悲伤的隔壁房间,气氛开始急剧恶化,之前听上去十分悲伤的呢喃,回过神来已经变成了对骂。
「……竟然还说这种话!?母亲,您给我有点分寸!!」
辉之头一次发出怒吼。
「!?」
苍衣大吃一惊,转过身去。就在苍衣专心思考接下来何去何从的时候,父亲和祖母的对骂,席卷盖着毛巾被的少年遗体周围的悲伤之地。
「……彩香不止杀了那孩子,还把小耀给杀死了。我究竟哪里说错了?」
「错误的是母亲你的思考方式!」
看来祖母延子又说出逆抚辉之感情的话来了。
不止是哭过之后没有消退,还是因为怒气使然,两人面红耳赤,隔着耀的遗体粗暴地骂起来。莉绪在一旁,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顾着哭。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彩香她……虽然现在变成了那个样子,但她已经死了啊!已经死了啊!」
辉之的声音将莉绪的哭声压了下去,在屋内回荡起来。